發完年終獎,1976年就要來了。
這是一個特殊的年份,具有重大意義的一年,吹起了變革的前奏,十年浩劫也即將結束,迎來新的時代。
對餘思雅來說,這也是不同尋常的一年,因為這是她穿越後過的第一個新年。
新年新氣象,不管有錢沒錢,大家都要爭取過個好年。餘思雅自然也不馬虎,尤其是今年陪她過年的還多了兩個孩子,更不能像以前她一個人那樣隨便對付了。
在這個物質貧乏,人口流動很小的年代,過年大家最盼的就是吃上平時沒有的好東西,穿上好看的新衣服。當然孩子們比大人還多了一個盼頭,可以領壓歲錢。
餘思雅家裡就三個人,上麵沒有長輩,兩個孩子才十幾歲,處於半懂事的年紀,所以過年的事還得她這個大人來操心。
第一件事就是置辦年貨,餘思雅把囤了半年的各種票據全拿了出來。她現在是公社乾部,每個月除了工資,還有糧票、肉票、油票、布票等等,五花八門,應有儘有,大致可以參照城鎮職工。
這些票據過期了就會作廢,所以餘思雅也不管公社供銷社有沒有,全拿了出來,打算待會兒能花光就花光。
除了她,沈紅英和沈建東也各自分到了一丈的布票,一人一套新衣服的量,這是每個社員的福利。
餘思雅把三人的票合攏在一塊兒,拉著沈紅英,讓沈建東背著背簍,一起去公社。
這幾天,采購年貨的社員不少,公社供銷社也比以往熱鬨了許多。
餘思雅拿著票挨個的買,油鹽醬醋,火柴蠟燭煤油,肥皂毛巾牙膏牙刷,糖果瓜子餅乾……
買完了生活必需品,餘思雅看到有人在買個蛤蜊油,白色的一個貝殼,比指甲略大,冬天擦手擦臉,防止皮膚乾裂的好東西,不要票,一毛錢一盒,挺便宜的,餘思雅一口氣買了三盒,一人一盒。
沈紅英見了趕緊阻止她:“夠了,嫂子,夠了,咱們倆共用一盒就行了,建東用不著。”
沈建東也笑嘻嘻地說:“男人用這東西乾嘛,這是你們姑娘家才用的,嫂子我不要。”
毛都還沒長齊就男人,餘思雅不理他,付了錢,將蛤蜊油丟進了背簍裡,想了一下,又問售貨員要了一盒。
“我不習慣跟人共用擦臉的,大家一人一盒。”
沈建東側頭往背簍裡望去:“可是嫂子你買了四盒。”
“還有一盒是給你們餘大娘買的,下午我得去餘家一趟,送年禮。”餘思雅開口解釋道。
她雖然對原主的父母沒什麼感情,也看不得他們的一些做派。但他們到底把原主撫養成人,比不負責任的餘標兩口子好太多了,所以該有的禮節她也不打算少,也省得有人以後拿這些做文章。
聽說是給胡桂花買的,沈家姐弟倆都沒意見了。
從供銷社出來,餘思雅又帶著他們倆去了糧站,買了二十斤大米,十斤麵粉,然後去肉聯廠,將手裡的肉票全換成了肉。
前一陣子,村裡殺了豬,已經分過豬肉了。餘思雅去了公社,糧食關係也轉到了公社,村裡分豬肉沒她的份兒,兩個孩子倒是一人分了三斤。當時餘思雅很忙,也不在家,是他們姐弟倆自己去領的豬肉。
可能是她現在有了“出息”的緣故,哪怕是沈紅英姐弟倆去分的肉,村裡也沒敢分差的給他們,都是五花肉、梅花肉,算是比較肥的。
一下子得了六斤肉,沈紅英也舍不得這麼吃了,除了當天切了一小塊炒萵筍吃了,剩下的她全醃了起來,風乾,做成了臘肉,掛在屋子裡,打算以後慢慢吃。
要論精打細算,餘思雅覺得自己遠遠不如沈紅英。她真的是這個時代姑娘家的典範,十幾歲,洗衣做飯縫縫補補全都會,餘思雅的衣服壞了都是她幫忙給補的,補出來的線頭非常整齊,比縫紉機縫出來也差不了多少。
也正是因為後勤有保障,家裡的事不用她操心,餘思雅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所以她對沈紅英這個小姑娘是挺有好感的,從肉聯廠出來後,餘思雅就問沈紅英:“我看不少小姑娘過年都買了頭繩,你要不要也買一條新的,喜慶?”
沈紅英連忙搖頭:“不用了,嫂子,我的頭繩還能用。”
好吧,公社供銷社賣的頭繩就那幾樣,在餘思雅看來挺老氣俗套的,在鄉下有錢能買的東西也有限。
“那你們想想,咱們還有什麼要買的,一塊兒買了,省得還要跑一趟!”餘思雅又說。
沈建東背著沉甸甸的背簍直搖頭:“不用了,嫂子,這次就是買得最多的了。”
“是啊,嫂子,往年過年咱們可沒買過這麼多。”沈紅英誇張地張開手比劃了一下,“以前咱們就買半斤糖果,最多再買一斤肉,就沒彆的了。”
現在來公社的人很多也是這樣,就買個兩三樣,回去給孩子們嘗嘗鮮,要是有客人上門,給兩顆水果糖,半把瓜子就算招待對方了。
好吧,餘思雅也想不出來還要買什麼,她拎著肉和骨頭說:“那好吧,咱們回去了,今天中午筒骨燉蘿卜。蘿卜可是有小人參的稱號,營養又美味,現在天氣冷,喝點熱乎乎的湯暖和。”
回去之後,餘思雅開始整理東西,沈紅英去做飯了,沈建東給她打下手。
吃過飯,餘思雅拿了一斤豬肉、一包餅乾,一斤水果糖、五尺布,還有蛤蜊油去餘家了。
臨走前她交代:“我去一會兒就回來,紅英你跟建東一起想想新衣服做什麼樣,等我回來,咱們去找裁縫幫忙做,這樣過年你們就能穿上新衣服了。”
“嫂子,我自己做就行,不用去裁縫那裡了。”沈紅英連忙說道。去找裁縫還得給工錢,反正放假了,冬天也沒多少活,她一兩天就做好了。
餘思雅沒跟她爭:“好吧,你試試,要是忙不過來咱們還是去找裁縫,也花不了幾塊錢。”
說完,她拎著東西就走了。冬天天黑得早,她早點去,也能早點回來。
臨近過年,餘家人都在,看到餘思雅非常驚訝,自打半年前鬨翻後,餘思雅就再也沒回過娘家,胡桂花倒是去找過她幾次,也邀請過她回娘家,但都被餘思雅給拒絕了。
餘家人都以為餘思雅還在生他們的氣,過年也不會回來了,誰知道她今天竟然上門來了。
短暫的驚愕過來,餘家人馬上熱情的招呼她。
“思雅,你回來了,吃過午飯了嗎?要是沒吃,嫂子給你煮雞蛋麵。”挺著六七個月大肚子的薑美麗熱情地說。
餘思雅趕緊製止了她:“不用,嫂子,我在家吃過了。這不要過年了嗎?給你們送了點東西過來。”
“哎呀,你看你,回娘家就回娘家,還帶什麼東西啊,真是讓你破費了。”薑美麗趕緊伸手接過了餘思雅手裡的東西。
餘思雅笑了笑,沒多說。雖然打交道不多,但她也清楚這個嫂子是什麼樣的人。
薑美麗把東西拿了進去,後麵的胡桂花才找到說話的機會,上前拉著餘思雅的手心疼地說:“哎呀,思雅,你這孩子怎麼搞的,又瘦了,公社食堂的飯菜應該不差的呀。”
“不差,三天兩頭有肉,我隻是工作比較忙。”餘思雅隨口解釋了一句就岔開了話題,“你們還好吧。”
胡桂花趕緊點頭,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家裡的事:“家裡都挺好的,你嫂子再過兩個多月就要生了,尿布小衣服都準備好了。還有你哥哥……”
餘家人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薑美麗肚子裡的孩子,胡桂花的大孫子。
餘思雅聽了不置可否,隻是點頭,也不搭話。
進了屋,餘思雅就看到餘大慶坐在堂屋的主位上,手裡拿著煙杆,伴著一張臉,看到餘思雅,他不冷不熱地問道:“你在公社的工作還好吧?”
餘思雅笑道:“還好,有領導們支持,一切工作都挺順利的。”
可能是為了找回麵子,也可能是為了在女兒麵前擺架子,餘大慶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那就好,你還年輕,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在公社是後輩,要尊敬領導,給領導麵子,彆什麼事都自己出頭。一個女娃子,太過掐尖要強出風頭不是什麼好事,惹人閒話,以後誰敢要你這樣不顧家的女人!”
餘思雅差點被氣笑了,她稀罕啊?她需要男人來證明她的價值嗎?都同樣要天天工作賺錢養家,憑什麼女人就得被要求顧家?為什麼不是男人顧家?
她想反駁餘大慶的觀念,可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旁邊胡桂花那副確實如此的神情,頓時沒了興趣。
他們的觀念已經形成了,不是她幾句話能改變的。既然改變不了,何必跟他們囉嗦,浪費口舌。
薑美麗看出了餘思雅的不悅,趕緊插了一句:“爸,思雅難得回來一趟,你彆抓住她一直說啊,媽跟小妹還想跟思雅說會兒悄悄話呢!”
家裡就屬胡桂花和小妹餘香香跟思雅的感情最好。
對這個即將給他們家生大孫子的媳婦,餘大慶還是要給兩分麵子的,他站了起來:“好好陪陪你媽,你媽一直念叨著你。”
餘思雅含笑點頭,然後跟著胡桂花進了屋。
胡桂花把餘思雅拉進屋子裡,握住她的手說:“思雅,你彆怪你爸說的話難聽,這女人太要強,男人不喜歡的。你還這麼年輕,又這麼有本事,遲早要嫁人的,媽也盼著你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
餘思雅點頭。回餘家可真是個酷刑,餘大慶當他是天王老子,在家裡一言九鼎,不可一世。胡桂花絮絮叨叨,關心是關心女兒,但也很煩啊,尤其是催婚這個事。
她算是領會到了當代年輕人們為何怕過年了。
“哎呀,你彆光點頭,你有沒有把媽的話聽進去。思雅,公社裡有不少沒結婚的年輕乾部吧,你有沒有看中的,要是看中了,讓人上門提親啊,這過完年你都19歲了,你看看隔壁的菲菲,跟你同年的,人家孩子都能在地上爬了。”胡桂花拉著她一個勁兒地說。
餘思雅被她念得頭痛,敷衍地點頭:“我知道了,等有合適的再說吧。對了,香香呢,她念書成績怎麼樣?”
“就那樣唄。”提起小女兒,胡桂花來了精神,拉著餘思雅說,“我聽說養殖場又添了機器,明年是不是要招更多的人啊?思雅,你得照顧照顧自家人啊,回頭招人的時候,把你小妹招進去怎麼樣?”
餘思雅嚇了一跳:“你說什麼,香香今年才多大啊?”
記憶中,原主的這個妹妹今年才上小學五年級,明年才上初中,她上學比較晚,九歲才上的一年級,過完年也就14歲。這麼點年紀送到養殖場工作,虧他們想得出來。
胡桂花不滿餘思雅的咋咋呼呼:“你大驚小怪什麼,過完年香香就14歲了,過兩年就可以開始說婆家了,還小嗎?你看隔壁村的老楊的兒子15歲不是頂替了老楊在糧站的工作,這有什麼稀奇的?”
餘思雅無語,看來她真有點跟不上時代。
見她不說話,胡桂花舊話重提:“思雅,你們反正都要招人,不如用自己人。香香你知道的,她做事勤快,手腳麻利,去了養殖場也不會給你添亂的。你就把她弄進去吧,也省得她以後像咱們這麼辛苦,天天在土裡刨食了。”
這是胡桂花的真心話,她覺得小女兒要是能做了工人,那可是相當光榮的事,以後說親也好說,能說更好的人家。
餘思雅實在不敢苟同她的觀念。
“不行,我們養殖場有硬性要求,招工必須得初中畢業,香香小學都沒念完,這怎麼行?”
胡桂花撇嘴:“飼養員不是沒學曆要求嗎?”
餘思雅無語:“飼養員起早貪黑,要養幾千隻鴨子,過年都沒要輪流上班,沒個休息的時間,每個月工資才八塊錢。你也想香香去乾這個?”
“八塊錢怎麼啦?這可比你爸和我種地強。再說,過年你不是還給她們發了八塊的獎金嗎?”胡桂花也是聽說了這事特彆心動。
餘思雅一句拒絕了她:“不行,飼養員隻招軍屬、烈屬,算是對軍人家庭的一種照顧,香香不符合條件。另外,你好好想想,是我這樣坐辦公室,拿更高的工資好,還是讓香香天天去養鴨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