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思雅沒有意見:“可以,這塊地非常好,辛苦王書記了。不過廠子要儘快建起來,這件事得公社跟社員溝通,等這季莊稼收了之後就不要種了。”
地裡的玉米須已經乾了,玉米棒子快成熟了。
槐樹村的村支書說:“好的,餘廠長,你儘管放心,再過半個月咱們就準備收玉米了,收完玉米我讓人將土地平整出來,保證弄得乾乾淨淨的,讓廠子儘快動工。”
“行,辛苦你們了。”餘思雅客客氣氣地說。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辦事舒服,看看,大家工作都這麼配合,廠房的事半天就敲定了,都不用她操心。
告彆了槐樹村的村支書和大隊長,餘思雅和王書記、小沈一起打道回公社。
路上,餘思雅主動提起:“王書記,過兩天我還得去省城一趟。槐樹村這邊廠房的事就勞煩你先盯著了,等過幾天我確定了飼料廠的廠長人選,再讓他來監督建廠的事。”
聞言,王書記沉默了兩秒,側頭問道:“餘廠長,養殖場這麼忙,你又要上學,飼料廠的人選有想法嗎?”
聽出王書記對這個廠長似乎有點想法,餘思雅不想給他機會,裝做沒聽懂:“有了,我準備從清河鴨養殖場的職工裡挑選幾個表現比較好的到新廠子主持工作,目前有幾個人選,還要再考察一段時間。”
王書記明白了餘思雅的意思。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去年那個躊躇滿誌的他,他很清楚他跟餘思雅之間的差距。如今他在餘思雅麵前已經沒有多少話語權了,這個廠長的事餘思雅不願意放手,他也沒插手的餘地:“你有了人選就好,有什麼需要公社配合的,你儘管說。”
說到這裡,王書記心情很複雜。毫不意外,今年縣裡工作總結報告,他們紅雲公社肯定又是一枝獨秀,這麼下去,等他任期滿了肯定得往上提一提。
什麼貢獻都沒有,就直接升職,按理來說,他應該高興才是,可一想到自己竟是吃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姑娘的軟飯爬上去的,王書記就總覺得臉發熱。
餘思雅沒留意到王書記的彆扭,笑著說:“謝謝王書記,咱們一起努力將紅雲公社建成豐寧第一公社。”
說話間,正好走到岔路口,餘思雅停下腳步說:“王書記,我還要回廠子裡交代一點事,就不去公社了,我先走一步。”
王書記點頭,目送她走了之後,問身邊的小沈:“你說這餘廠長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人跟人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想當年他也是青年才俊啊,可放餘廠長麵前,無論是能力還是氣場、厚臉皮都遠遠不能比。
小沈摸著鼻子傻笑,都是領導他能說什麼?
***
餘思雅回到廠子裡才五點多,還沒到下班時間,她直接去找小李。因為估計明天要建飼料廠的事就從槐樹村傳出來,她總不能讓小李從彆人口中知道這個事。這是必要的尊重和重視。
小李還在忙活,看到餘思雅出現,有點驚訝:“餘廠長,我先前聽說你已經下班了,怎麼又回來了?”
餘思雅坐到他對麵,笑著道:“剛跟王書記去看了塊地。”
“看地,什麼地方?看地做什麼?”小李不解地問。
餘思雅直說:“我決定建個飼料廠,地已經看好了,初步定在槐樹村,臨近馬路邊,就公社出去那一塊。”
小李也在公社工作過兩年,對公社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讚同地說:“那塊地確實好,地勢平坦,旁邊就是通往縣裡的馬路。”
“對,我也是看中這點。”餘思雅笑著點頭,又道,“以後飼料廠也得有個負責人,我準備從廠子的職工中挑一挑,你有沒有什麼人選?”
小李震驚了一下,有點意外這個人不是他。但轉念一想,養殖場的規模在不斷擴大,他忙這邊都忙不過來,確實應該另外找個同誌。
仔細將廠子裡的職工過了一遍,小李給餘思雅推薦了一個人選:“我覺得施立平不錯。他念完了高中才下鄉的,這些年一直是咱們公社知青的老大哥,大家都比較信服他,他的人品和管理能力應該都不錯。進廠之後,他工作也很認真,在銷售部的人緣也很不錯,唯一顧慮的是,他可能會回城。”
這也是餘思雅顧慮的一點。
同樣是廠子建設之初就進廠的老人,施立平後來之所以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一直在奔走想法子回城,去年還專心備戰,參加了高考。今年七月又參加了一次,也不知道成績怎麼樣。
小李這個評價很客觀,方方麵麵也考慮到了。餘思雅含笑點頭:“好,我考慮考慮,你也看看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沒有,回頭可以推薦給我,我挨個找他們談談。咱們廠子,不講資曆,不講出身背景,隻講能力。”
雖然施立平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身上畢竟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餘思雅也不可能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好在還不用著急,得七月底地才能騰出來,有半個月的時間讓她慢慢挑。
暫時將廠長的人選放下,餘思雅第二天按照原計劃進了城。
她先去找小元同誌。
辦公室裡,小元一瞧見她,馬上笑了:“聽說你回鄉下了,我還說寫封信告訴你圖紙已經出來了,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出來了,那給我看看,儘早動工吧,不然等九月開學了,我就沒這麼多時間了。”餘思雅欣喜地說。
小元從抽屜裡拿出圖紙,一一給餘思雅介紹:“按照你的要求,從這裡……”
“挺好的,我沒什麼意見,就按照圖紙建吧。既然圖紙已經確定了,那就麻煩小元同誌了,我讓楚玉濤來跟你對接,後續要花錢的地方,你都找他。”餘思雅大致看了下,沒有什麼問題,便將這個事丟給了專業人員去辦。
圖紙不用修改,小元很高興,收了起來:“你放心,我會催施工隊那邊儘早完工。”
“好,辛苦你們了,不過中午太陽太大的時候也讓大家歇歇,免得中暑了。”餘思雅雖然急,但也知道這兩個月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尤其是大中午,在烈日下長時間乾體力活真的要命。
小元同誌笑了:“好啊,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急。”
說是不急,第二天他就帶著施工隊和楚玉濤去測量施工了。
而餘思雅則去忙活其他的了,她拎著禮物去了田家坐客。
田老太太看到她那跟見了親人一樣:“哎呀,餘廠長,你好久沒來了,快請坐,裡麵請,天氣太熱了,吃根雪糕涼快涼快。”
說著老太太去廚房給餘思雅拿了一根雪糕出來。
餘思雅這才留意到,他們家添了一個冰箱。彆說,這大夏天的家裡有個冰箱就是舒服,不過這會兒買冰箱不光貴,關鍵是還得有票,回頭等她買了自己的院子,也去弄個冰箱洗衣機。
“謝謝婆婆,這不是最近太忙了嗎?”餘思雅接過雪糕道了一聲謝。
老太太又拿著蒲扇給她扇風:“可不是,今天這天氣真是熱死人了,晚上開著窗家裡都一股子熱氣。”
餘思雅附和了幾句,等了一會兒,總算等到了田主任兩口子下班。
打過招呼後,餘思雅說明了來意:“田主任,我記得省城養鴨場有飼料攪拌機,是你們省機械廠生產的嗎?”
田主任對這個還算了解:“你今天怎麼問這個?你們養殖場也想自己做飼料?”
餘思雅點頭:“有這個想法,據我所知,省養鴨場那邊都是自己混合攪拌的飼料喂養,所以想先問問你。”
田主任皺著眉說:“他們確實從咱們機械廠訂過幾台機器。不過目前嘛,其主要就是糧食加工一下,然後喂鴨子,我看跟用糧食也沒多大區彆。”
餘思雅笑著說:“怎麼會沒有區彆。旁的不提,喂紅薯的時候,咱們還得人工切碎,不然鴨子沒法吃。而且鴨子也不是很愛吃生紅薯,剩下就浪費了,如果有機器,彆的不說,這個效率也要提高不少。”
隻是她沒想到國內飼料業發展得如此落後。不過也可以理解,過去的十年,不少科學人才都下放了,科學技術停滯不前,這樣也就不足為奇了。
田主任想想也有道理:“成,如果你要省養鴨場那邊一樣的機器,我們廠子裡能夠提供。”
“那就謝謝田主任了,我明天去省養鴨場看看具體的情況,回頭咱們再商量這個事。”餘思雅沒把話說死。
田主任好說話的答應了,兩人沒再提這個,說起了省城發生的其他事。
次日,餘思雅一大早就去了省養鴨場找老熟人曹科長。
曹科長聽說餘思雅來找他,那個心情複雜:“餘廠長,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我可是聽說了,你們的養殖規模比咱們還大了。”
想想就心酸,他們一個省城的單位竟然比一個才成立三年的農村小廠子給比下去了,三年前他怎麼都不會想到會有今天。
這一兩年,清河鴨養殖場有多風光,就襯得他們省養鴨場有多暗淡。尤其是最近聽說,人家還要在省城建廠,拿到了高市長特批的條子,他們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餘思雅笑盈盈地說:“曹科長謙虛了,咱們是舉全縣之力才養出這麼點鴨子,你們養鴨場可是隻有幾百個員工。要說效益,那還是你們省養鴨場獨占鼇頭。”
曹科長聽了這話,心裡舒坦了一些,笑著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餘廠長,你都好久沒來咱們廠子裡了,這次來肯定有事吧?”
餘思雅含笑點頭:“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曹科長你。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飼料加工,你知道的,咱們是野路子出身,沒什麼經驗,還得向兄弟單位取經。”
餘思雅說話客氣,哪怕身份地位不同往日,一樣的謙虛有禮。曹科長心裡舒坦,加上這會兒都是國營單位,沒市場競爭,也不存在同行是冤家的問題,所以曹科長很痛快地答應了:“你跟我來,上次你不是看過嗎?就買二手孵化機的時候。”
“那不是沒看仔細嗎?”餘思雅笑眯眯地說。
曹科長把她帶去了飼料的生產車間,說是車間,其實用小作坊來形容應該更恰當,就是一間百來平米的廠房,裡麵擺著幾台機器轉個不停,十幾個工人陸續將糧食放進機器裡。機器打碎了糧食,然後混合在一起,壓縮成小的顆粒就完事了。
這也未免太粗放了,跟糧食喂養唯一的區彆就是更方便了一些。但這遠遠達不到餘思雅的預期。
餘思雅有些失望,側頭問曹科長:“你們養鴨場的飼料一直是這麼做的嗎?”
曹科長回憶一下:“不是,這是十年前弄的,當時是省大生物係一個動物營養學方麵的專家吧,聽說是從國外回來的,要搞什麼項目,就在咱們這裡試點。可機器才弄好,然後那個專家就被下放了,這個項目也就擱置了,後來我們看這機器挺好用的,挺方便的,就繼續用了,前幾年還請省機械廠生產了幾台。那,就是你麵前的機器。”
餘思雅很無語,難怪省養鴨場的飼料搞得這麼不倫不類的呢,像個半成品,敢情就是個實驗品,還是處於初級階段的實驗品。
那想從省養鴨場這裡弄到配方顯然是不可能的了。餘思雅琢磨了一會兒,也找不到取經的經驗,後世國內比較出名的飼料商好像是八十年代初才成立的,在此之前,也不知道有沒有飼料廠商,也許有,後來在市場競爭中銷聲匿跡了,也許沒有,誰也說不好。
餘思雅扭頭問道:“曹科長,那你聽說過飼料廠嗎?知道哪裡有專門產飼料的廠子嗎?”
曹科長直接搖頭:“沒聽說過,咱們養鴨場這個項目好像都是頭一遭,當時那個專家還說什麼可以縮短鴨子的生長周期,這不都是糧食喂鴨子嗎?有什麼區彆。我們這個不了了之後,彆的養殖場,沒聽說過誰搞,反正咱們省我是沒聽說過,彆的省市就不知道了。”
如今消息傳播這麼落後,彆的省就是想找,餘思雅也沒門路啊,要是一個省一個省的跑去問,這跟大海撈針也沒啥區彆。效率低,還很可能會失望而歸,這條路顯然行不通。
琢磨了一會兒,餘思雅問曹科長:“那……當時在你們廠子裡試驗飼料配方的那位專家呢?你知道他下放到哪兒了嗎?”
十年前的事曹科長哪記得,更何況當時那種情況,大家都對那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牽連到自己,自然也沒他的消息。曹科長搖頭:“我當時還隻是個進廠沒幾年的小員工,都沒跟對方接觸過,哪知道他下放去哪兒了!我說餘廠長,這糧食喂不好好的嗎?你還真信那些外國人搞的什麼飼料啊?肯定是騙人的玩意兒。”
餘思雅心說,要不了幾年曹科長就要自打嘴巴。就算他們不搞,後來者也會搞。
沒跟曹科長爭辯,餘思雅追問道:“那他的名字你們養鴨場總有記載吧?曹科長,幫個忙,幫我查一查這個專家的名字,我自己去找他,麻煩你了,算我欠你個人情。”
今時不同往日,餘思雅這話都說了,曹科長也不好拒絕,反正這對他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餘廠長,那你坐會兒,我去檔案室查一查。”
“行,太感謝曹科長了,你簡直幫了我一個大忙。”餘思雅感激地說。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曹科長匆匆回來,遞給餘思雅一張紙條:“那,這就是你要的那個專家的名字。他當時就四五十歲了,聽說下放去的地方條件很不好,現在還在不在都說不好呢,餘廠長,你還是彆抱太大希望了。”
餘思雅心說,曹科長真是個烏鴉嘴,淨說不好的,虧他還是乾銷售的。算了,看在他幫忙找名字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