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記吃驚地看著她:“你也要去?你不是昨天才回來嗎?”
餘思雅咳了一聲:“不是,我要去部隊探親,廠子和我的兩個妹妹就勞煩王書記照應了。”
王書記現在隻關心一個問題:“你要去多久?怎麼這麼突然?”
“怎麼也要個十天半月吧,也許更久,得看火車的速度。沈躍寫信叫我去探親,我最近終於有點時間了,就想去看看他。你應該也清楚,他今年恐怕都沒空回來了。”餘思雅笑著說。沈躍這信來得及時啊,現成的借口。
說話間沈紅英已經發完了電報跑回來,輕聲補充:“王書記,我哥都催了好多次了。”
一副生怕他棒打鴛鴦的樣子,王書記好笑,他還能管得了餘廠長嗎?沒看她連蔣主任的賬都不買嗎?
現在王主任隻關心一個問題:“餘廠長,那……你這一走,我們養殖場還辦不辦啊?”
雖說是建到省城也不想便宜了蔣主任和錢書記他們,可不到最後,王書記還是舍不得這塊蛋糕。
餘思雅笑看著他:“還建什麼建?行了,你也彆操心這個了,天氣熱,該乾嘛乾嘛,讓大家也歇歇嘛。對了,職工宿舍樓那邊給我建個小院子,三間磚瓦房,廁所浴室都做好一點,帶一個百來平米的小院子,整理好,種點咱們本地好養活的花之類的,我有用,至於花銷,找楊會計報銷。”
她答應了賀教授的話總不能不算數,廠子可以晚點建,但房子得先建起來,早點弄好,賀教授兩口子也能搬進新家,過上新的生活。
王書記點頭:“好,這個事我來安排,你放心去探親吧。”
“辛苦你了,我先走了。”餘思雅衝他和沈紅英揮了揮手,重新坐回了副駕駛座上。
車子發動,很快就駛離了紅雲公社。
***
東風公社離紅雲公社相鄰,錢書記又一直盯著紅雲公社的動靜。他很快就知道餘思雅回來了的消息,馬上趕了過來,直接到公社找王書記。
王書記到底還不夠老練,看到錢書記,臉上沒一點喜色,嘲諷地說:“什麼風把錢書記這尊大佛刮了過來?”
錢書記來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不受待見,他也不在意。他知道這個事他乾得不算厚道,可厚道能當飯吃嗎?兩個公社相鄰,眼看紅雲公社蓬勃發展,跟他一起的老同誌馮書記早升遷去縣裡了,他卻還在原地踏步,估計一輩子書記就到頭了,還是個社員們都埋怨的書記,他心裡能平衡嗎?
所以聽說紅雲公社準備建飼料廠的時候,他就想分一杯羹,搭上這輛車,帶著他們東風公社一起發展,這是他僅有的機會了,不然再過幾年,他就要退休了。
“王書記,還生我氣呢?你也是公社書記,你應該能體會我的難處才對?你看我也是沒辦法,咱們兩個公社相鄰,我們公社的社員天天念叨著你們好,恨不得搬到你們公社了,大家都是兄弟公社,就帶咱們一把唄。你放心,我也不要多的,就給我們東風公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招工的時候讓咱們公社也參與就行了。”錢書記厚著臉皮說,“至於錢,咱們公社也可以出一部分,還有地,你們看中那一塊,隨便你們挑。”
聽起來很優厚,可紅雲公社十個大隊,缺他那點地嗎?紅雲公社十個大隊自己都還搶破了頭想建飼料廠呢。
王書記不為所動:“你彆跟我說這些,這個事我做不了主。”
錢書記也知道,王書記做不了餘思雅的主,要他說啊,王書記這個書記也當得太沒意思了,說的話丁點用都沒有。餘思雅雖然精明,但到底年輕,而且心腸軟,看她在紅雲公社做的這些事就知道了,所以錢書記有信心,找餘思雅哭哭慘,賣賣窮,死纏爛打一番,餘思雅很可能就鬆口了。
“好吧,那麻煩王書記陪我去見餘廠長吧。飼料廠早點建起來,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你說是不是?”
王書記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自說自話的錢書記,冷笑一聲說:“錢書記來晚了,不好意思,餘廠長去探親了,歸期未定。”
然後成功地看到錢書記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震驚地看著他:“怎……怎麼這麼突然?”
王書記心裡痛快不已,覺得餘思雅這個親真是探得好,不然對上沒臉沒皮又倚老賣老的錢書記還真是心煩。他笑嗬嗬地反問:“哪裡突然了?人家兩口子大半年沒見麵了,餘廠長去探親不是很正常嗎?”
是正常,可餘廠長不是工作狂嗎?怎麼在這節骨眼上去探親了,她這個關鍵人物一走,那建飼料廠的事情怎麼整?
“那餘廠長走的時候有沒有交代飼料廠的事?”錢書記盯著王書記問道。
王書記明明已經知道了餘思雅的計劃,但他就是想折騰一下錢書記,不肯給錢書記痛快,故意說:“這我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管不了養殖場的事,餘廠長是什麼打算也不會告訴我啊。”
好像還真是,錢書記知道王書記在養殖場沒什麼話語權,信了這話,又追問道:“那她跟李主任交代了嗎?”
王書記聳肩:“這我就不清楚了,李主任一直是向餘廠長彙報工作的,他不從公社領工資,用不著知會我。”
錢書記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王書記,到底是年輕,明明是公社一把手,結果混成這個樣子,嘴邊就掛著這麼大個肥肉,竟然都啃不了一口,真是失敗。
見王書記實在是沒用,錢書記不想跟他浪費時間了,站起身說:“那我去找找李主任,這可是關係著咱們兩個公社社員們轉為工人的大事啊,王書記,你也上點心吧。”
王書記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沒本事,能者多勞,那就有勞錢書記費心了。”
錢書記擺手:“好說好說,咱們這不都是為了公社,為了社員嗎?”
王書記隻是笑,沒接話,等他一走,王書記立馬把小沈叫了過來:“你馬上去找槐樹村的村支書和大隊長,就說錢書記去養殖場找李主任商量把飼料廠建到東風公社的事了。”
小沈心裡也憋了一肚子火,點頭飛快地跑了出去。
王書記冷笑,錢書記什麼東西,拾人牙慧,沒學到他們清河鴨養殖場的優點,胃口倒是不小,還看不起他。他比不上餘思雅就算了,餘思雅好歹能乾實事,解決問題,哪怕輸給對方,他也心服口服。
可錢書記是什麼貨色?一把年紀了不要臉,淨想著撈好處,做他的白日夢。槐樹村的社員本來以為能將飼料廠建在他們那兒,一個個都很興奮,結果被錢書記他們插這麼一腳,飼料廠的計劃也給擱淺了,現在損失最大的就是槐樹村的社員。
這些社員知道了這事,還不得恨死錢書記。鄉下婦女漢子直來直往,可沒那麼多講究,小沈應該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暗示暗示槐樹村的大隊長和村支書,就夠錢書記喝一壺的。
可惜了,那個姓蔣的沒來,不然連他一塊兒收拾一頓。
***
錢書記騎著車子,急匆匆地趕到養殖場,直奔小李的辦公室而去。
“李主任,好久不見啊!”還沒進門,錢書記就熱情地招呼道。
小李雖然不管飼料廠的事,但飼料廠這麼大的事也瞞不住他。雖然餘思雅已經表明了,飼料廠會另外選負責人,其實建在哪裡對小李影響不大,但他怎麼說也是紅雲公社的人,養殖場的人,當然得維護自己人。
所以看到錢書記,小李也沒什麼好臉色,直接說:“錢書記怎麼來了?找我們餘廠長嗎?我們餘廠長去探親了,不在。”
錢書記被甩了臉子也沒不高興的意思,大大咧咧地坐到小李對麵,兩隻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笑嗬嗬地看著小李說:“李主任,我知道餘廠長走了,估計得去大半個月吧。我是來找你的,餘廠長這麼忙,建飼料廠的事就咱們來替他操心唄。李主任比餘廠長參加工作還早,餘廠長去上大學後,廠裡也一直是你在管事,這個事李主任你就能作主。”
這人竟然挑撥他,小李怒了,臉拉得長長的:“錢書記什麼意思?慫恿我篡權?”
錢書記愣了一下,心說真是個愣頭青,怎麼不長腦子,這話也能挑明的嗎?他趕緊擺手:“怎麼會?我這不是為餘廠長著想嗎?她要忙學業,兼顧家庭,實在是沒空,你多做一點,她就輕鬆點了。李主任能力在這兒,再管一個廠子也是沒問題的吧。”
錢書記也不打無準備的仗,自從聽說紅雲公社要建飼料廠之後,他就打聽清楚了,飼料廠餘思雅似乎在物色新的管理人員,並不會交給李主任。他就不信了,李主任對此心裡沒點想法,誰還會嫌手上的權力太大了不成?
所以他說完後就期盼地盯著小李,等著答複,他覺得但凡有也野心的男人都會抓住這一點,至於餘思雅,等她回來木已成舟,她也無回天之力。
誰料,他沒等來小李的答複,倒等來了一個雞蛋。
啪地一聲,一個生雞蛋直接砸到錢書記的後腦勺上,雞蛋碎裂,蛋液糊了錢書記一脖子,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他扭頭怒瞪著站在門口的人:“你是什麼人?你乾什麼?”
胡雪迎氣得兩頰鼓成了青蛙:“就是砸你又怎麼了?你個糟老頭子,在這裡煽風點火,想對餘廠長不利,我砸的就是你!”
“你……你……”錢書記肝都氣疼了,他當了一二十年的書記,大小算個乾部,什麼時候被人丟過雞蛋?這可是隻有以前□□的人才會被人丟雞蛋。
可看胡雪迎長得白白淨淨的,穿著一條白色的波點連衣裙,腳上還是一雙淺色皮鞋,這打扮不像是村裡人。
他不好向胡雪迎發火,就把火出在了小李身上:“李主任,你就是這麼對客人的?”
小李還沒來得及說話,胡雪迎先笑了:“你這樣的老不羞,跑來挑撥離間的家夥算什麼客人?你敢對餘廠長不利,你來一次,我丟你一次雞蛋。”
錢書記肺都氣炸了:“你哪個大隊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胡雪迎掰著臉,衝他做了個鬼臉:“我管你什麼人!”
“胡雪迎下去工作。”小李看錢書記這樣子怕是不會輕易算了,怕她吃虧,趕緊將她趕出去。
但胡雪迎就是硬是呆著不走,還戒備地盯著小李:“我要幫餘廠長盯著,要是你們敢合謀算計她,我就找她告狀,你可想清楚了啊。”
小李哭笑不得,哪裡來的天真大小姐啊,他真要跟錢書記搞小動作,還能被她發現啊?這姑娘也真是傻,都不知道她怎麼考上省大的。
搞不定胡雪迎,小李隻好對錢書記說:“錢書記,那蛋液要凝固在你衣領上了,我帶你去洗洗?”
錢書記覺得這是小李在故意羞辱他,哪壺不開提哪壺。養殖場的員工這麼對他,小李竟然就輕輕放下了。
他氣衝衝地站了起來:“算我白來了,李主任,我看錯了你。”
說完惱怒地背著雙手走了。
小李快氣笑了,他讓錢書記看了嗎?這都什麼事?
“喂,你怎麼不追出去啊?”胡雪迎好奇地打量著小李問道。
小李瞥了她一眼:“我追出去乾什麼?”
胡雪迎眨了眨眼說:“電視裡、書上都是這樣的吧?”
都什麼鬼,不過這姑娘家竟然有電視,果然是來曆不簡單,難怪舍得拿好好的雞蛋砸人呢。
算了,她砸錢書記蠻痛快的,他不方便動手,這姑娘倒是讓人解氣。因而小李也不想跟她計較了,按了按額頭說:“行了,這裡沒你什麼事了,趕緊去工作吧,下次彆這樣了。你一個外地來的姑娘,得罪了本地人沒好處。”
胡雪迎不以為意:“我還怕他那個糟老頭子啊!喂,你,你可不準坑餘廠長啊,不然我跟你沒完。”
小李哭笑不得:“你怎麼跟我沒完?”
這姑娘隻怕比沈紅英和餘香香都還單純,而且性子衝動,就她這樣的,還跟他沒完,說什麼夢話呢!
胡雪迎覺得被他看輕了,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小李以為她要搬出家世壓人,嘲諷地勾起唇:“哦,你爸哪個單位的?”
“錯,我是餘廠長的室友。”胡雪迎驕傲地抬起下巴,一副特彆自豪的樣子。
小李明白了,敢情這位大小姐是餘廠長的忠實追隨者,難怪她這嬌滴滴的竟跑到他們廠子裡當工人呢。
雖然大小姐傻了點,但直來直往的性子也還算好,關鍵是挺維護餘廠長的,小李的語氣和緩了一些:“知道了,你去工作吧,咱們這個廠子是餘廠長一手建立起來的,離得開我,也離得開其他任何人,但就是不能少了餘廠長。你的擔心是多餘……”
“李主任,李主任,不好了,不好了……”忽然,馬冬雲慌慌張張的聲音打斷了小李。
小李站起身迎了上去:“發生什麼事了?”
馬冬雲喘著粗氣說:“錢,錢書記在廠子外麵被人給打了。”
啊?小李趕緊跑了出去。
廠子外,錢書記本來以為自己被砸生雞蛋已經是最丟人的事了,誰知道還有更倒黴的。他剛走出養殖場沒多遠,一群社員就圍了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他隻好下了自行車,問這些人:“你們要乾什麼?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隔壁東風公社的公社書記!”
“原來你就是那個姓錢的啊,打,就是他壞了咱們的好事,要搶我們的飼料廠!”一個穿著短袖的男人一揮手,好些個男同誌跑上去,對著錢書記就是拳打腳踢。
兩個大隊都能因為搶水乾架,更何況是建廠子這麼大的事,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錢書記乾的這事可不把槐樹村的社員給得罪狠了。人家當了一輩子的農民,辛辛苦苦種地,好不容易遇到翻身的機會,結果呢,卻被錢書記虎口奪食,誰能忍?
錢書記何時受過這種苦啊,忙抱著頭,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還是看他年紀大了,又怕打出人命,帶頭的年輕男人喊道:“算了,彆打了,給這老小子一點教訓就行了,彆弄死他了,不好交代。”
男人們才退開,但女人們又衝了上來,對著錢書記就是一陣罵,還吐他口水,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等小李趕過來的時候,看到錢書記整潔的衣服上全是腳印,灰頭土臉的,露出來的皮膚上不少青青紫紫,頭上還有唾沫星子,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