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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黑的夜,仿佛一張黑幕籠罩四野,天上一顆星子也沒有,暗沉沉的,一點猩紅在暗夜中時隱時現。
忽地一道手電筒的光晃了過來。
沈躍抬手擋著突如其來的強光,眯起眼看向來人。
鄭常勝看清楚了是他,關掉手電筒,邊走邊說:“我說是誰大半夜不睡覺在樓下抽煙呢。好大股煙味,你到底抽了多少?”
沈躍將煙頭往麵前的樹乾上一按,熄滅了煙頭,淡淡地說:“你怎麼來了?”
鄭常勝沒回答,賊兮兮的打量著杵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跟弟妹吵架了?”
沈躍不想跟人說自己的私事,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遞給鄭常勝,言簡意賅地說:“沒有。”
鄭常勝接過煙彆在了耳朵上,然後手臂一勾,攬著沈躍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還嘴硬呢,媳婦老大遠跑來,要是沒吵架,深更半夜的不抱著婆娘睡覺,你跑到樓下抽悶煙?”
見被他識破了,沈躍索性閉上了嘴。
鄭常勝見他不吭聲默認了,嘿嘿笑著用手肘推了一把沈躍:“聽我的,兩口子嘛,床頭打架床尾和,多大點事。”
沈躍本來還有點期待他這個過來人能給出點什麼點子,結果最後是這麼個餿主意。他連話都不想說了。
見他一直不吱聲,鄭常勝意識到了事情不大對,站直身,關切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這麼熱的天,弟妹老大遠跑來看你,你可不能欺負人家。”
沈躍仰頭看著黑沉沉的夜空,沒有說話,他也想知道為什麼。明明好好的,她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那樣的話。
鄭常勝見沈躍還是不說話,意識到事情有些棘手,趕緊勸道:“喂,沈躍你說話啊。弟妹心裡要不是沒你,這麼熱的天,她一個女人家何苦大老遠地來看你。就是有點什麼口角,你也彆跟她爭了,讓著她一點嘛!”
沈躍譏誚地勾起唇,擦亮火柴,又點燃了一根煙。他先前也是這樣認為的,他一直知道,因為兩人相處的時間比較短,餘思雅還不大能接受他,他也願意給她時間去慢慢適應這個過程,可今天她明明白白地提出了離婚,讓他顯得自作多情又可笑。
火柴點燃的那幾秒,鄭常勝看到了沈躍臉上的苦澀,到嘴邊的斥責又咽了回去,媳婦過來探親,卻隻能半夜窩在樓下抽煙,最難受的就是沈躍了。
他拍了拍沈躍的肩膀:“白天不還好好的嘛,有什麼事情說開就好,實在不行,你就認錯吧,彆跟弟妹爭,一年都見不了幾天,浪費在賭氣上,多不劃算。咱們是大老爺們,得讓著女人們。”
沈躍有些受不了鄭常勝的聒噪,揮開他的手:“行了,我知道,你去睡覺吧。”
“你彆光嘴上知道了,人卻一直在下麵抽煙,搞不好弟妹還在樓上生悶氣呢。我跟你說,女人生氣了是要哄的,她讓你走,你就真走了,她們會更生氣,你彆這麼實心眼,趕緊上去哄哄她。”鄭常勝再次勸道。
沈躍按了按太陽穴:“知道了,我散散身上的煙味就上去,你先回去睡吧,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鄭常勝一瞧就知道他還沒想開,但兩口子鬨矛盾,旁人也不好管太多,他能勸的已經勸了,再說下去就婆婆媽媽了。鄭常勝拍了拍沈躍的肩,沒再多言,轉身回了樓上,留下沈躍一個人在樓下吹風。
***
宿舍裡,餘思雅也不好受。她忘不了她說完那句話,沈躍受傷暗淡的眼神,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讓她心裡升起了一陣鈍痛,悶悶的,她正想張嘴說點什麼,沈躍卻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出了宿舍,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餘思雅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十二點了,他整整出去三個小時了。餘思雅忍不住有些擔心,她想出去找,可又對這片地方不熟悉,完全不知道沈躍會去哪兒,而且若是驚動了他的戰友,到時候大家都知道他們鬨矛盾了,她是沒什麼,過幾天就走了,但沈躍這臉就丟大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會知道兩口子鬨矛盾,搞得大家出來幫忙找人之類的。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餘思雅實在不希望這種私事被人知道。
她焦躁地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心情說不出的煩躁。沈躍反應怎麼這麼大呢,他們滿打滿算也就相處了兩三個月,及時止損不好嗎?
她不想放棄自己的事業,成為男人的附庸,將心比心,她也不要求沈躍為她做出任何犧牲。
沈躍出身貧寒,一無所有,十幾歲就參軍,二十幾歲已經當上了營級乾部,馬上還有一場戰爭,若是立了功,還能往上升一升。不到三十歲的團職乾部,前途無量,他們這種沒有背景的年輕人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不容易,她不容易,沈躍也不容易。讓沈躍放棄,她心裡都過意不去。
煩躁地吐了一口氣,餘思雅坐到了床上,抓過枕頭用力揉了一把,抱在懷裡,下巴靠在枕頭上。剛一碰上,餘思雅就感覺不對,下巴似乎碰到了什麼尖尖的東西。
她拿起枕頭捏了一下,四四方方的,好像是信封,什麼信竟然藏在枕頭裡。猶豫了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風,餘思雅心想,她就看看,就看一眼,不拆開信,這樣也不算侵犯沈躍的**吧。
餘思雅打開了枕頭,裡麵果然夾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因為藏在枕頭下麵,所以她昨天一點感覺都沒有。拿出信封,看到上麵地址和寄件人,餘思雅怔住了。
這是她寫給沈躍的信,他怎麼藏在枕頭下麵了?因為通信不方便,加上沈躍有時候會出任務,她也忙,這大半年,他們隻通過幾封信,也不知道這是哪一封。
既然是她寫的信那看一下應該沒關係吧。餘思雅慢吞吞地打開了信,然後就看到了她寫給沈躍的那首詩的上半句,現在下麵用虯勁有力的大字寫了“行也思卿,坐也思卿”,改動了兩個字,意思似乎完全變了,餘思雅心裡一悸,感覺更難受了,像是有什麼堵得慌。
信紙中還還夾雜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前年過年的時候她跟紅英、建東三個人合照,她被兩個孩子簇擁在中間,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還有一張是路明惠下來采訪時抓拍的照片,當時她正在跟一個工人講話,抬頭的一瞬被抓拍了下來。
路明惠後來將這種照片洗了出來送給了她。餘思雅記得當時這些照片都放在了家裡的相框裡,什麼時候被沈躍拿走的,她竟然不知道。
餘思雅感覺鼻子堵得難受,她習慣了工作的那一套,做事儘量追求雙贏,分開對他們彼此的事業都是最好的,但她忘了,人不光是理性的動物,還是感性的。除了追求名利財富理想,人還有感情的需求。
心情沉重地將東西藏回了枕頭裡,餘思雅決定出去找沈躍說清楚,這是對他最起碼的尊重。
她一向是行動派,在這種事情上也不拖泥帶水,伸手一把拉開了門,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滿臉錯愕的沈躍。
也不知道他在外麵站了多久,四目相對,沉默了一會兒,餘思雅錯開身:“進來吧。”
沈躍進來關上了門,喉結湧動,剛想說話就聽到餘思雅說:“對不起。”
聽到這三個字,沈躍心裡一窒,仰頭眨了眨眼,拳頭抵著鼻梁,沒看餘思雅:“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離婚的事嗎?你要跟我離婚是……因為有了更投緣的人嗎?”
餘思雅錯愕地看著他:“你,你想哪兒去了?”
聽出否認的答案,沈躍跌到穀底的心又飛了起來,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他扭頭,緊緊盯著餘思雅:“那為什麼?好好的,你為什麼要提離婚,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餘思雅本來就沒想瞞他:“跟其他人無關,隻是覺得我不該耽誤你。沈躍,我現在在念書,三年後,我也會繼續留在家鄉工作,我不會來跟你隨軍,我在三十歲之前甚至都不打算生孩子。我這輩子,如果要生孩子,不管男女都隻生一個。”
“就因為這個?”沈躍出奇的憤怒,上前兩步,手用力地抓住餘思雅的胳膊。
餘思雅望著他難看的臉色,不解地問:“這還不夠嗎?我們的職業規劃不一致,我也不是那種相夫教子的女人,我工作起來可能比男人都忙,沒空顧家的。”更做不到如今這個時代對女性的要求。
沈躍氣得磨牙,低頭,一口咬在她的臉上。
餘思雅吃痛,剛想推開沈躍,他已經退後了一些,咬牙切齒地看著她:“誰讓你放棄工作隨軍了?誰讓你生孩子了?我們老沈家還有建東呢,你就是不生也絕不了後。”
這說的什麼話,餘思雅捂住被咬的臉:“你說得輕鬆,你三十幾歲還沒孩子,你看看單位的人、同僚怎麼說你。”
人言可畏,尤其是這個保守的年代。要不是她跟沈躍一直聚少離多,估計都有人要懷疑她是不是不能生了。沒看結婚一兩年還沒生孩子的小媳婦多慘嗎?也就是她沒婆婆,胡桂花又管不了她,不然現在也得天天被人在耳朵邊念叨。
沈躍抬起手蹭了蹭她臉上的牙印,臉上的陰雲散去,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餘思雅說:“不一樣,我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而且我是他們的領導,他們也頂多私底下說兩句,不敢當著我的麵說。”
“大男人哪有你說的那麼多事,男人又不是靠拚誰生的孩子多來上陣殺敵。”沈躍似乎心情變好了,揉著她的臉輕聲問,“疼嗎?”
仿佛又恢複成了先前沒吵架時的樣子。
餘思雅哭笑不得,仿佛在意計較的都是她一個人,她的擔心和焦慮倒成了多餘,這一天都是她在庸人自擾。白了他一眼,餘思雅沒好氣地反問:“不疼,我咬你試試?”
不曾想,沈躍還真把左邊臉頰湊了過來:“好,讓你咬,咬到消氣為止。”
沒臉沒皮,餘思雅也不知道怎麼吵著吵著發展成這樣了,她推開他的臉:“彆鬨了,你明天真掛著兩排牙印出門,會被人笑死的。”
“沒關係,他們要笑就笑,你不是擔心我承受不了流言蜚語嗎?我明天就先試一次,讓你安安心,省得你整天胡思亂想。”沈躍低下頭,臉送到她門牙旁邊。。
誰胡思亂想了?這麼大的事情不提前想清楚嗎?說得好像是她多事一樣,餘思雅氣急,下巴一低,一口咬在沈躍的脖子上。
沈躍吸了一口氣,反手托起她的下巴,一口親了上去:“亂咬什麼?讓你咬臉呢,明天彆人看到我脖子上的痕跡,瞎想你可彆怪我。”
痕跡?餘思雅想到了草莓印三個字,頓時鬨了個大紅臉。
沈躍見了也不鬨她了,伸手攬著她的肩膀:“好了,我開玩笑的,你沒用力,不疼的,明天起床就什麼都沒有了。以後有什麼事咱們好好商量,不要再讓我聽到離婚兩個字了,不然……”
餘思雅不服氣,抬頭看他:“不然什麼?”
沈躍露出兩排大白牙,要笑不笑的:“現在就想試試?”
餘思雅察覺到了危險,顧左右而言他:“哎呀,不說了,不說了,很晚了,睡覺吧。”
沈躍知道她有點不好意思,沒戳穿,伸手拉了電燈開關,抱著她躺到床上,手指輕蹭著她的眉心,在黑暗中帶著安撫的意味:“以後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跟我說,咱們是夫妻,一家人,遇到事要有商有量,你不要一個人做決定。”
餘思雅聽得有些心酸,頭一次體會到心安的感覺,她放鬆下來,捏著沈躍的手指頭:“你不怨我嗎?”
她知道,她剛才傷害了沈躍。
沈躍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怨啊,所以你以後不要再提那兩個字了。思雅,我回去的時候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了,我欣賞你的獨立堅強能乾,如果還拿傳統的標準來要求你,未免太貪心了。彆人說了什麼,你不用管,我家我說了算,你這樣就很好。”
餘思雅鼻子一酸,有種落淚的衝動,她抱著了沈躍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口,吸了吸鼻子說:“沈躍,你也很好。”
她這樣的性格,恐怕沒人能像他這樣包容她了。彆說現在這個年代,就是四十年後,家庭也是對女性的一個重要評判標準。他們單位有個能力很強的女同事,可有一次餘思雅在洗手間無意中聽到她接電話,她老公斥責她隻顧著工作,不管孩子,其實就是孩子生病,女同事當天沒請假而已,但她昨晚連夜帶孩子去醫院看過了。
可要換了男人,很多就不會這麼想,似乎照顧家庭孩子就是女人的天職。就像昨天那個邵主任,明知道她管理著一家廠子,開口就是讓她放棄事業,隨軍,完全沒考慮過這樣她會放棄什麼,仿佛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沈躍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那就彆說話氣我了。”
餘思雅悶悶地點頭:“那你以後也彆抽煙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進門她就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煙味。沈躍雖然吸煙,但非常少,在家那兩個月,餘思雅一天都很難看到他抽一支,身上也沒什麼味道,今天應該是被她氣到了。
媳婦都哄回來了,沈躍哪還想抽煙啊,很好說話地答應了:“好,聽你的,不抽了。”
餘思雅把玩著他的手指頭說:“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你們男同誌抽煙的。”
“哦,為什麼?”沈躍覺得新鮮,怎麼還有這麼個說法。
餘思雅撇嘴說:“抽煙好交際啊,現在的乾部大部分都要抽煙,找人談事情的時候,遞支煙,借個火,這關係就拉近了。可惜我是個女同誌,不好隨身揣包煙送人。”
沈躍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角度可真有意思。”
估計誰也沒想過這麼多,難怪她能將事業做起來,原來沒事就琢磨這些,想這麼多,她不累嗎?
“你笑話我?”餘思雅有點不樂意了,她說的是實話好不好,沒看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男人湊一塊兒抽支煙,就開始稱兄道弟了嗎?
沈躍揉了揉她的頭:“沒有,很晚了,睡覺吧,你要不困,咱們做點彆的。”
拜托,他年輕氣盛,抱著自己媳婦,已經忍得很辛苦了好不好,她還這樣拱來拱去,簡直是在拱火。
沈躍有點忍不不了,低頭抱著餘思雅,用力親了一口。
黑暗中傳來餘思雅喘氣的聲音:“彆,沒套,會懷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