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床邊,看著餘思雅的黑眼圈,他握了握她的手說:“昨晚沒休息好,睡會兒吧,等吃飯了我叫你。”
“那你怎麼辦?要不你先睡會兒吧,我還不困!”餘思雅心裡有事,現在光線又很強烈,她根本睡不著。
沈躍看她實在不想睡,沒勉強,拉著她的手說:“我也不困,說說,你怎麼說動的乘務長,讓她給咱們找了這麼個好地方。”
“這可不是我說動的,而是乘務長主動給咱們找的位置。”餘思雅將兩人談話的經過說了個大概。她三番兩次暗示了,乘務長隻要稍通人情世故,必然會賣她這麼一個人情。
沈躍聽後捏著餘思雅的手指頭,自豪地說:“我媳婦兒真能乾,什麼都沒做,就有人主動給找座位。那接下來你們要跟宜市鐵路局合作了?”
餘思雅揉了揉眉心:“哪有那麼快,這個信什麼時候能被領導看到都是個問號呢。不過也不急,這個事先打個基礎吧,咱們目前的產能供應不上,緩緩也不是什麼壞事,當然要是能成是最好的,這也算是我們清河鴨踏出C省的第一步。”
宜市火車站跟省城火車站不相上下,也是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如果能拿下這個鐵路局,對養殖場的高速發展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
沈躍感覺他們倆難得有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機會,溫和地說:“跟我說說你的工作吧,我想更了解你。”
這是要她自賣自誇啊,餘思雅有點不好意思,對上沈躍鼓勵的眼神,她緩緩開了口。
第二天早上,火車到了宜市,餘思雅跟沈躍連忙轉車去省城。好在兩個省城之間因為來往比較密切,一天有好幾趟車,當天中午他們就坐上了回省城的車,晚上十點多到省城,找了火車站附近的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回縣裡。
到了縣城,他們先去見了沈躍的戰友羅援朝。
羅援朝吃驚地看著他們:“這麼快?不用擔心,人都控製起來了,關在裡麵,你們要去見見嗎?”
餘思雅對這種敗類沒興趣:“不用,羅隊長,他意圖對我妹妹施暴這個事證據確鑿吧?”
“確鑿,人證很充分。就是這個事,他們不覺得是問題,還在外麵大肆宣傳呢。”羅援朝有點頭痛,“關鍵是,你們家的人、田中誌的家人都在鬨,說你妹妹要嫁給他了,兩家早就定下了親事,不算耍流氓。如果兩家結親,硬咬著說這是誤會,咱們也不能一直扣押人。”
這個事難辦就難在這裡,□□未遂,家屬不追究,非說定了親,小兩口鬨口角。對這種“家務事”,他們辦案人員也實在是不好插手。
餘思雅點頭:“謝謝羅隊長,對了,餘……餘大慶被關押了起來嗎?”
“關了,你們家……他隻收了對方三十塊錢彩禮,跟咱們本地行情持平,算不上人口買賣,恐怕關不了他幾天。”羅援朝跟餘思雅講清楚。能幫的他肯定幫,但沒證據,他也不可能違法一直扣著人,哪怕餘大慶很惡心。
餘思雅聽了挺意外的,餘大慶在想什麼?既然不是貪圖彩禮,為什麼還要把香香嫁給那種人渣敗類?
羅援朝能幫忙做這麼多,餘思雅已經非常感激了,不想他為難:“謝謝羅隊長,既然不是買賣人口,你就將他們放了吧。”
至於違反婚姻自由,說是不合法,違法,但並沒有任何相關的條例來處置這件事,餘思雅活了兩輩子也沒聽說哪對父母因此坐牢的,頂多隻是調解罷了。
這種調解有什麼用?
看出餘思雅很生氣,沈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對羅援朝說:“這次的事謝謝你,回頭有空請你吃飯,我們得先回去了。”
羅援朝也知道他們急著回去解決問題,沒多留他們:“嗯,大家好兄弟說這些,你勸勸弟妹吧,儘早把這個事解決了,僵持下去對小姑娘不好。”
沈躍也深知這點,偏遠農村民風保守,這件事肯定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多拖一天就是對餘香香的多一份傷害。
兩人搭了個順風車,下午三點多到了養殖場。
小李看到餘思雅回來,愧疚地說:“抱歉,餘廠長,我沒照顧好你妹妹。”
餘思雅搖頭:“這關你什麼事,誰知道會出現這種敗類,不要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具體什麼情況,你先跟我說說。”
餘思雅不想去問餘香香,這種事提起都是對小姑娘的一種傷害。
小李按著太陽穴說:“五天前,你妹妹,香香跟紅英像往常一樣過來學習,傍晚的時候離開,兩個人走到岔路口就分開了。香香回餘家村要走過一條沒人家的山路,田中誌那混球就在那裡堵著了香香,把她……往玉米地裡撲,幸虧路過的楊大爺看到了,拿起鋤頭砸田中誌,那混蛋才慌張地跑了。”
餘思雅聽到這裡慶幸不已,幸虧沒讓這混球得手。但就這樣,他們竟然要香香嫁給那個敗類,腦子裡在想什麼?
餘思雅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想想幾十年後,消息傳播迅速,社會也開放文明了許多,不照樣有人將女兒嫁給□□犯的嗎?餘大慶這種封建大男子主義者和胡桂花這種婦德模範生,乾出這種事也不稀奇。
“這個田中誌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盯上香香?”餘思雅追問道。
小李苦笑著說:“田家的小兒子,玉林大隊的,他爸是大隊會計吧,聽說這小子不學好,經常勾搭村裡的寡婦,還騷擾小媳婦姑娘們,不過都被他老子壓了下來。據說,去年他就看上了香香,香香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們家就找過你們家提親,但因為你讓香香去縣裡上學,這個事才算了的。”
小李沒說太深,但餘思雅聽懂了,敢情這不是現在才發生的,這狗東西早就覬覦香香了,明的不行就來陰的。她因為不待見餘家,沒怎麼回去,以至於一直不知道有這麼個情況,也沒有防備。
小李接著說:“香香被楊大爺救了後,抱著書包哭著跑了回去,被不少下工的社員看到就傳了開來。然後第二天,你……父母就把香香關在了家裡,跟田家商量起了婚事。紅英到了養殖場,左等右等,都不見香香的人,等到中午見香香還沒來,她跑去你們家找香香才知道發生了這個事,趕緊回來通知我。”
“我去你們家要人,讓你爸媽彆這麼做,等你回來後再說。他們不同意,還說,說香香沒清白了,要是我不介意,這麼想幫忙,那就娶香香……”
說到最後,小李都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真沒想到餘廠長的娘家人這麼無恥,這樣的話都能說得出口。但這個情況,也不能不讓餘廠長了解,省得她被蒙在鼓裡。
餘思雅沒想到還差點牽連小李,苦笑著說:“抱歉,連累你了,你繼續說,沒關係,我知道他們什麼德性。”
剩下的,小李說得簡單了一些:“我沒答應,然後他們就說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讓我彆害了香香,把我們趕走了。我去找了周部長和王書記,但他們也隻能調解,你爸媽不同意,他們也沒辦法。沒轍,紅英才提起要跟你們打電話。”
說紅英,紅英就到了。
聽到哥哥嫂子回來了,沈紅英趕緊跑了過來,抱住餘思雅,哭著說:“嫂子,你一定要救救香香啊,她不能嫁給那個王八蛋!”
餘思雅輕拍著她的背:“彆哭了,我跟你哥回來了,絕對不會讓香香嫁人的。你們還要一起念書上大學,參加工作,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沈紅英心稍微安了一些:“嗯,我相信嫂子。”
餘思雅把她扶了起來,看著她腫得快眯起來的眼睛,估計出事以來,她一直在哭。真是難為她這麼個小姑娘了。
“好了,彆哭了,回家吧,等我們,我和你哥去把香香接回來。”餘思雅安慰她說。
當務之急是讓餘香香脫離餘家那個爛泥,收拾這些敗類有的是時間。
沈紅英猛地點了下頭,站起來說:“嫂子,我跟你們一起去,我要去接香香。”
待會兒肯定會鬨得很難看,沈紅英膽子小,餘思雅有些顧慮,要不要帶著她。
沈躍見狀說:“就帶上她吧,都大姑娘了,也該麵對一些事了,咱們誰也沒法護住她一輩子。紅英,你長大了,這件事做得很好,香香是你的好朋友,她現在需要你,你能站出來,哥很高興,走吧。”
沈紅英對上哥哥欣慰的眼神,眼睛發酸,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頭:“嗯。”
餘思雅想想也有道理:“那咱們三個去接香香回家。”
以後她在地方才是香香的家,餘家那個爛臭的地方餘生都不用回去了。
小李跟著站了起來說:“你大哥,還有你們那些叔叔伯伯都在,就你們三個人恐怕不妥,要不,叫幾個職工去?”
餘思雅搖頭拒絕:“不用,我們是去講理的,又不是打架,找職工去乾什麼?還說我仗勢欺人。”
小李還是不大放心:“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不用,你看好廠子就行,這是私事,我們自己來就行。”餘思雅還是拒絕。
小李隻得作罷,等餘思雅走後,他還是不大放心,趕緊叫人去通知周部長。
***
小李說得沒錯,餘家人不少,叔叔伯伯、舅舅姨媽都在,屋子裡還傳來胡桂花的哭聲。
看到餘思雅三人出現,他們集體噤了聲,過了許久,還是餘二叔最先回過神來,熱情地招呼道:“思雅,你不是去部隊探親了,怎麼侄女婿跟你一起回來了?快請進,外麵熱,進來喝口茶。”
餘思雅不想搭理他,徑自越過這群人,來到餘香香的房門前,看見上麵掛著一把鎖。
她回頭掃了這些神色各異的“長輩”們一眼,淡淡地問:“鑰匙呢?”
沒人說話,雖然餘思雅是晚輩,年紀輕,但誰不知道,如今公社書記、縣裡的領導都對她和顏悅色。在鄉下人看來,這是頂頂有出息的大乾部,大家天然有種畏懼心理,不敢得罪她,哪怕心裡再有意見也沒人當這個出頭鳥。
見沒人吭聲,餘思雅揚聲說:“鑰匙?沒有是吧,那我把門劈了!”
屋子裡的香香聽到她的聲音,馬上跑過來扒著門說:“姐,姐,我不要嫁給那個混蛋,我不要,你幫我勸勸爸媽……”
餘思雅聽到她嘶啞的哭聲,心裡跟著難受得慌,輕聲道:“放心,姐回來了,一會兒就帶你走,沒人能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幾個長輩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他們不敢說餘思雅,餘家二嬸就大聲罵餘香香:“你個小蹄子,丟了咱們老餘家的人,你不嫁給田中誌,還想嫁給誰?你看看現在十裡八村傳得多難聽,你個不要臉的……”
“你說誰不要臉?你再說一遍!”餘思雅走到二嬸旁邊,冷眼看著她。好笑,□□犯不丟人,受害人倒成了禍害,這是什麼道理。
餘二嬸退了一步,有點怕盛怒中的餘思雅:“我……我……大嫂,你說說思雅,咱們都是為了香香好,思雅不領情就算了,還說這種話……”
一臉憔悴的胡桂花哭著跑過來,想抱餘思雅,卻被餘思雅閃開,撲了個空。
“思雅……你,你也怨媽嗎?媽也是為香香好,如今全村都知道她不清白了,以後誰還敢娶她?不嫁田中誌,她以後就隻能留在家裡做老姑娘了,我跟你爸都是為了香香好啊。你看看現在村裡人說得多難聽,等香香嫁過去,這些人就不會再說了。”胡桂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為女兒好,所以將女兒嫁給一個企圖□□她的男人?
這是什麼邏輯?餘思雅感覺深深的悲哀,雖然解放這麼多年了,但很多人的思想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他們的麵子比女兒的幸福和下半輩子重要多了。
餘思雅早知道她跟胡桂花的思想觀念隔了一個馬尼亞納海溝那麼深,根本沒法溝通。她也不會試圖去改變對方固有的一輩子的觀念,這是浪費她的時間。
“不用你管,以後香香跟著我,不會再回這裡了,她是嫁人還是工作,都跟你們沒關係!”餘思雅說完就四處張望,找能砸鎖的地方。
沈躍看到她的動作就明白她想乾什麼,去牆角拿了一把鋤頭說:“我來。”
餘思雅搖頭:“給我,讓我來。”
沈躍看了她幾分鐘,後退兩步,將鋤頭遞給她,細心地叮囑道:“小心點,彆傷到自己的腳。”
看到餘思雅拿著出頭走到門口,餘胡兩家人的人這才看明白餘思雅是要乾什麼,頓時懵了,一個個齊刷刷地看向胡桂花。
餘大慶不在,胡桂花也拿不定主意,慌張地看著餘思雅,一個勁兒地哀求:“思雅,你,你彆亂來啊,你聽娘的,你妹妹名聲都壞了,不嫁人以後誰都不要她,她這輩子怎麼辦啊?你不要害了她啊!”
餘思雅頭也沒回,提起鋤頭,一把砸在了鎖頭上,鐵塊相撞,濺起零星的火花。
胡桂花嚇了一跳,再看,鎖沒壞,她鬆了口氣,趕緊朝屋子裡喊:“國輝,美麗,你們,你們來勸勸思雅啊。我這是什麼命啊,一輩子為了兒女,你們卻不領我的苦心。”
被老娘點名,餘國輝躲不過,搓著手跑了出來,蹦到餘思雅麵前:“思雅,你住手吧,你不知道村裡現在說得多難聽。你要不讓香香嫁人,她以後在村裡怎麼做人啊。”
餘思雅回頭瞥了他一眼,冷笑:“是嗎?你讓她嫁給誰?田中誌還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呢,你們準備讓香香去田家守半輩子活寡?”
什麼意思?餘國輝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餘思雅又揮起了鋤頭,這次,鋤頭對準了鎖頭,啪地一聲,鎖被砸壞,崩開,木門嘎吱一聲,跟著打開,陽光照進了幾天不見天日的暗沉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