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傅在和白一諾交談之後,見實在買不到糯米扣鴿,於是退而求其次要了一份燈影牛肉。
店裡座無虛席,李師傅等了好一會才等到空位。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位子上,抱著胳膊。
李師傅是和彆人拚桌的。很少有廚師是瘦子,李師傅也不例外。他的占地麵積是彆人的兩倍,讓本就不寬裕的空間變得雪上加霜。
旁邊的客人在看見李師傅的胳膊都快要碰到自己了,本來有些不高興,想要讓對方退後。但是他見到李師傅凶神惡煞的臉之後,整個人愣了一下,決定自己退後。他縮了縮身體,將自己藏在陰影處。
他的胳膊比自己的大腿還粗,一拳下去能打死兩個他這樣的,惹不起惹不起。
李師傅渾然不知道彆人的想法,他內心正難受著呢。
這飯店好小,這桌子好小,這板凳好小,哪兒都小,坐得他不舒服。
李師傅因為坐得難受,心裡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說來之前他還抱著一絲僥幸,心裡覺得這個小店很有可能是退休大廚開的店。在知道白一諾是這家店的廚師之後,他這點僥幸心理完全沒了。
那麼一個小姑娘能做出什麼好吃的東西?
李師傅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還在因為切錯東西被師傅揪著耳朵罵呢。
但是很快李師傅就顧不上難受了,因為燈影牛肉被送了過來。
原本不以為意的李師傅在看到這份燈影牛肉之後,目光一頓,停留在燈影牛肉上。
雖然他學的是淮揚菜,這麼多年做的最多的也是淮揚菜。但是人的廚藝到了一種程度之後,就會發現做菜的道理是共通的,他對川菜也有一些了解。
內行人看門道,這盤燈影牛肉給李師傅的第一感覺和彆人不一樣,不是漂亮,而是精準。
燈影牛肉不僅片薄如紙,而且每一片牛肉的長短厚薄都接近一致,看得強迫症要大喊爽死了。
李師傅不禁抬頭,疑惑地問路過的白一諾:“你這牛肉是機器切的?”
白一諾停下腳步,笑著說:“不是機器切的,是我用菜刀切的。”
在這個角度,李師傅抬眼一看,就能看到半開放式廚房。
在看到裡麵的情景之後,李師傅收回了自己的疑問,畢竟這麼小的廚房,根本放不下切燈影牛肉的機器。
李師傅不禁開始思考,如果用同樣的材料,他能不能切出這麼薄的牛肉,答案是不行。
他頓了頓說:“……你的刀功倒是不賴。”
“謝謝。”白一諾說。她的師父要求嚴格,因為覺得她十分有天分,所以對她要求特彆高,希望她能超越自己。師父讓她常年在手腕上加上負重,直到能將頭發切成更細的絲,才承認她的刀功合格。
在這樣的魔鬼訓練下,她之後的學習順風順水。
白一諾坦然地接受了李師傅的讚美,見李師傅沒有要再說話的意思,便點頭示意,然後回到廚房。
李師傅坐在原位,盯著燈影牛肉看了好一會,才伸出手夾了一片燈影牛肉,慢慢咀嚼之後,整個人微怔。
燈影牛肉看上去絕,吃起來更絕。李師傅越品味就越能發現這燈影牛肉的不凡。
燈影牛肉是一道名菜,李師傅作為一個知識廣博的大廚,對燈影牛肉很了解,吃過許多次燈影牛肉,但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燈影牛肉。
麻味辣味鮮味鹹味,所有的味道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嘴裡爆發出了濃烈的生機,達成了一個絕妙的比例,讓人一吃就忘不了這個味道。
辣椒和花椒很容易影響菜品的味道,讓一道菜除了麻辣味就沒有其他的味道。
而這一份燈影牛肉不會,恰到好處的麻味和辣味不僅沒有掩蓋牛肉的味道反而引出了牛肉的香味,整塊牛肉越嚼越香。
李師傅一片接著一片,直到將盤裡的燈影牛肉全部吃完,才恍惚地回過神。
他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吃得太急,鼻尖冒出了細細的汗珠,臉頰微微發熱。
“舒坦。”
燈影牛肉加的不是普通的小米辣,而是由多種辣椒複合而成的,不會讓人覺得辣到肚子痛。李師傅感覺自己的胃暖暖的,因為血液加速,整個人十分暢快。
李師傅靜靜坐在原地,雙手握拳並行放在桌子上,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雖然沒有吃到糯米扣鴿,但是單憑這道燈影牛肉,就讓他對白記飯館的印象有了巨大的改觀。
這家小飯館……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差。
正在李師傅神遊天外的時候,店裡突然來了一大批客人。
李師傅的徒弟走進了白記飯館,徑直走到收銀台前:“請問你們這裡賣糯米扣鴿嗎?”
跟著李師傅徒弟進來的還有一大批小廚師,他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我們來買糯米扣鴿,就是希望李師傅吃到糯米扣鴿之後發現對方不如他,心情會好些。”
“但是李師傅根本不想來白記飯館,我們把鴿子買回去他會吃嗎?”
“總之買回去再說吧,這日子我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快讓李師傅變正常,我好懷念以前的李師傅。”
“希望我們這次請事假出來買糯米扣鴿是有效果的,對了,今天李師傅也請假了,他去做什麼了?”
“不知道呀,他說要回老家探親。”
白一諾聽到徒弟的話,覺得十分耳熟,好奇地問:“我們店裡並沒有上這道菜,你們怎麼也知道糯米扣鴿?”
徒弟敏銳地聽到了“也”這個字,於是好奇地問:“也?難道盛景的客人們在吃完這道菜之後特意找到你的店要買東西嗎?”
正當徒弟感到十分迷惑的時候,一個小廚師拍了他的胳膊。
“怎麼了?”徒弟好奇地轉過頭,看向小廚師。
小廚師指著一個方向:“我沒看錯吧,那不是李師傅嗎?”
誰認錯李師傅,徒弟也不會認錯李師傅。在看到熟悉的身影之後,徒弟就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師父。
李師傅聽到一陣嘈雜,於是向聲音源頭看了過去,和這一行人對上視線。
在看到他們之後,李師傅依舊坐在原位上巋然不動,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變,心裡卻升起了巨大的波瀾。
他們怎麼也在這裡?
李師傅和這群人大眼瞪小眼,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徒弟帶著一群人走到李師傅麵前,一臉驚喜地說:“師父,你怎麼在這裡?你也是來吃飯的,真巧。”
“好巧啊,大師傅。”
徒弟看著李師傅率先反應過來,對李師傅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閉口不談。
其他聰明的廚師也漸漸懂了,於是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隻會哈哈哈的機器。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
一個小廚師還在狀況外,摸不著頭腦:“李師傅你不是請了假回老家探親嗎?你的老家在蘇州呀。”
李師傅:“……”
其他廚師:“……”如果他們有罪,請讓法律來懲罰他們,而不是撞見自己上司的社會性死亡現場。
…………………………
今天,蘇沫沫連滾帶爬地找到了白一諾,差點哭了出來:“老板……我媽媽。”
白一諾看到蘇沫沫這副模樣十分擔心,以為蘇沫沫身上出了什麼事,於是連忙說:“你先冷靜下來,你媽媽出了什麼事情?”
蘇沫沫抹著眼淚:“……我媽媽實在是太壞了。”
蘇沫沫在得知母親準備和她住一段時間之後,內心洋溢著幸福。雖然大學室友總說她是媽寶,麵對什麼事都要找媽媽,但是蘇沫沫並不以此為恥反而引以為榮。
因為她媽媽是全天下最好的媽媽!
然而在和母親住了幾天之後,蘇沫沫卻感覺到自己和母親之間的感情岌岌可危。
蘇母自從吃過燈影牛肉之後就愛上了它,每天都會買許多燈影牛肉放在酒店裡,整個房間都彌漫著燈影牛肉的味道。
蘇沫沫被迫戴上了痛苦麵具。
白一諾從蘇沫沫嘴裡得知了真相:“……”白擔心了。
蘇沫沫看到白一諾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同仇敵愾,長長的抽噎一聲:“老板,你不懂這件事情對於一個吃貨來說傷害有多大,我感覺我跟我媽媽過不下去了。”
白一諾聽到蘇沫沫的話之後,沉默了一會。蘇沫沫這幾天的表現很好,做事的確像她自己所說那樣麻利,雖然身體沒有完全好轉,但是能力居然不比紀子淮差到哪裡去。
白一諾想了想說:“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覺得你合格了。和紀子淮一樣,店裡對於員工是提供住宿的。你如果不想和媽媽住的話,不如住到店裡吧。”
蘇沫沫知道白一諾和紀子淮住在院子裡,這個院子雖然狹小,但是氣氛溫馨,夜晚的時候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
蘇沫沫很喜歡這個院子,然而她是新來的,見白一諾沒有讓她住到店裡的意思,於是沒有提出過自己的想法。
在聽到白一諾的話之後,蘇沫沫眼前一亮。
“太好啦。”她終於得到老板的認可了!
白一諾被蘇沫沫的高興感染到了,於是微微一笑:“後麵正好有一個空房間,但是一個房間隻有四十平米,你會不會住不慣?”
蘇沫沫猛地搖頭:“不會,不會,不會,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其實我喜歡這種複古的建築,白記飯館的院子很符合我的審美。”
童年對於每個人有很大的影響,很多人一輩子都活在童年,並不想長大。
蘇沫沫和從小養尊處優的紀子淮不一樣,她小時候家裡條件很差,住的是農村的土坯房。雖然她現在家境變富住上了豪宅,但是念舊的她依舊懷念著農村靜謐的土坯房。
第二天是蘇沫沫正式入職的時候,白一諾特意早早起了床,準備去菜市場買菜。
她推開門,令她沒想到的是,門口站著兩個熟悉的人。
蘇沫沫昨天晚上就住在了白記飯館,在得知白一諾會早起買菜之後,於是起了個大早,在白一諾的門口等她。
蘇沫沫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餘光看見廚房的燈是亮的,本以為自己起的是最早的。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紀子淮起的比她還早,已經走進廚房開始燒熱水。
好心機!蘇沫沫被紀子淮冷待好幾次之後,漸漸琢磨過來。畢竟她天真但不蠢。
蘇沫沫立刻聯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宮鬥劇,在心中默默給紀子淮添了一個標簽“惡毒皇後”。
老板長得這麼好看,做飯還這麼好吃,飯館的服務員位置很搶手。紀子淮看不慣她這個新來的人,所以對她這麼冷漠,希望她知難而退。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老板還是讓她進宮了。
白一諾推開門之後,便見到兩個人互相不說話,都在埋頭乾活,一個在燒水,一個在掃地。
白一諾看了看天光未亮的穹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是不是對幫工太苛刻了,兩個人淩晨四點半就起來乾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