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棠不用想也能知道,謝家對她的下落並不著急,謝蘭因是這樣,謝清知是這樣,鬱老夫人更是這樣。
見賀遲有些哽咽,她溫聲說:“你忘了昨晚說的話麼?”
“什麼話?”賀遲眼眶微紅地看著她。
“你要活在萬丈光芒裡啊。”
鬱棠還記得賀遲坐在摩托車上神采飛揚的樣子,當時的他沉浸在青春的喜悅裡,意氣風發,對命運的無常一無所知。
“桌上的相框是什麼?怎麼這麼瘮人?”
“屠夫有拍全家福的愛好。”
“那些......女人都是受害者嗎?”賀遲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然,他從未這樣接近過她人近乎絕望的死亡。
鬱棠接著看新聞,新聞裡的他們正雙宿雙飛,他們兩人的手機都同時出現在隔壁市,也就是說,警方和公眾的注意力都會被集中到隔壁市。
不用想,這是屠夫的陰謀。
方青臨走前還打開電視,是想讓他們在絕望的地獄裡更墜一層嗎?
門口忽然傳來車軲轆的動靜,鬱棠愣了愣,趕緊踢了一腳賀遲。
來人正是方遠。
方遠的腿上放著一個食盒,他關掉了電視,在兩人麵前放了一碗飯和一碗湯,替兩人解開一隻手。
鬱棠用勺子舀著飯送進嘴裡,忽然聽見方遠冷冷地說:“這是最後一頓飯了,好好享受吧。”
他平靜冷漠地宣告著兩人的死/刑,仿佛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屠夫終於打算對他們下手了嗎?
方遠離開的時候,鬱棠喊住了他。
“屠夫。”
輪椅上的方遠機械地轉過頭。
鬱棠看了一眼窗外的樹林,窗外的樹蓬勃生長,對地下室的罪惡一無所知。
“你是說會像殺了你老婆一樣殺了我們嗎?”
賀遲驚訝地看著鬱棠,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到他以為她在問外麵天氣怎麼樣。
方遠背對著兩人,並沒有說話。
“你很聰明,還知道把照片發給同行的人,可惜,”老頭麵不改色地說,“活不到月底了。”
“為什麼要殺了她?”
方遠乾枯的手顫抖地握住輪椅的把手。
“是因為你軟弱?無能?嫉妒?”
方遠的聲音變得狠戾。“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多年不動手,你已經生疏了吧,屠夫。”
賀遲小聲地說:“鬱棠,你瘋了!你不怕他殺了你?他連老婆都不放過……”
坐輪椅多年,方遠身上的肌肉大都萎縮,彆說殺她,鬱棠想,他或許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
鬱棠沒有告訴賀遲的是:在完成那項儀式之前,屠夫不會對她下手。
“她是個壞女人,她不配做母親。”方遠的臉色有些陰沉,他沉聲說,“我教過她怎樣做一個好母親,但是她不肯。”
所以,那些死在方遠和方青手裡的女人,也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不配嗎?
看著那張麻木蒼老的臉,鬱棠的臉上慢慢浮現諷刺的神色。
“凶手是你兒子方青吧?”
疑惑、驚詫慢慢地在他的眼底散開,終於,方遠臉上的神情從麻木變成恐懼。
方遠沒有再說話,離開了地下室。
屠夫的案子比鬱棠想的更複雜,儘管很多凶殺案裡,受害者的家人、朋友會作為重點懷疑對象,但在這種窮凶極惡的連環凶殺案裡,一般凶手都不會是受害者家屬。
她以為輪椅上的父親方遠是凶手,雖然無法解釋其他受害者失蹤時方遠的不在場證明,但至少在見到他們進來的那一刻,她是這麼想的。
隻是,現在她發現,方青的表現極其怪異。
所以,她才會推測方青是凶手,儘管方青年紀小,但案發時,十幾歲的方青,並非沒有作案的能力,並且,因為他的年輕,受害者或許會假定他是單純無害的少年,因而對他放鬆戒備。
在其他受害者的案子案發時,方遠有不在場證明,可方青並沒有。
這樣的推理之下,方遠是方青的幫凶,他有一輛計程車,家裡還有一輛貨車,這兩輛車很有可能是用來轉移屍體的工具車。
屠夫五年前之所以停手,大概是因為他終於拍出了滿意的全家福,或者,是因為方遠出了車禍,方青右手受了傷。
賀遲仍在驚愕之中,他呆呆地說:“凶手是他兒子方青?”
“也就是你撞的那位阿姨。”
賀遲呆若木雞,他回想著關於方青的一切,天知道,這兩天他做夢都在詛咒那位阿姨,結果她是男人?
“她不是女的嗎?怎麼可能是兒子?”
“他並不是女人,隻是穿著裙子的男人而已。”
“剛才老頭說這是最後的......晚餐?”賀遲的聲音微微顫抖。
“明天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所以好好休息吧。”
“鬱棠......”賀遲欲言又止。
“賀遲,你知道打架的要訣嗎?”
“你說的是武功唯快不破嗎?”
“不,是陰險狡詐,你知道男生的死穴在哪兒吧?”
賀遲點點頭,他是男生,自然知道男生的死穴在哪裡。
“方青是右撇子,但他的右手受過傷。”
鬱棠摸著腕上的手鏈,桌上的相框裡,女人們的眼裡流露著痛苦。
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避開了全家福裡女人痛苦的眼神。
“也許明天,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鬱棠,如果......”賀遲頓了頓,接著說,“能和你一起死,我很高興。”
賀遲說的什麼話!鬱棠踢了他一腳,小聲說:“明天我們不死,我會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