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一起去拜訪李又周?”
鬱棠當然不會拒絕,但這不等於她不好奇李又周和謝地主的關係。
謝地主和李又周分明是毫無交集的兩人,怎麼謝地主突然興起要去拜訪李又周?
“表哥你和李又周是舊識?”鬱棠又倒了半杯果酒,仰頭一飲而儘。
“我想買畫。”
果然是敗家小能手謝蘭因,鬱棠笑而不語。
問了謝地主李又周工作室的地址,鬱棠這才知道,原來李又周的個人工作室就在酒店附近。
李又周的工作室是一處翻新過的廢棄倉庫,如果不是李又周親自帶兩人進去,她幾乎要以為這是恐怖片拍攝地。
牆壁上掛滿了李又周不同時期的畫,正如之前所說,李又周偏愛苦難題材,因此她的工作室裡掛的畫作,多以苦難題材為主。
她之前看過某位知名藝術家對李又周的評論,早期的李又周婚姻美滿,家庭和諧,對苦難題材的表達是含蓄克製的,後來丈夫離世,李會瑤失蹤,世事無常,李又周對苦難的體會愈發深厚,她的表達方式也愈發尖銳。
兩年前,李又周開始朝陽村主題的繪畫創作,甚至還得了獎,但這並不影響朝陽村的繁盛。
給兩人倒了兩杯水,李又周拿起畫筆和調色盤,繼續未完成的畫作。
鬱棠注意到,牆上除了李又周的畫作外,還掛著幾張照片,除了她和陳百川、張明德、吳彩雲、盧槐等11區名流的照片外,還有李又周和一個陌生女生的合照。
這張合照被擺在照片牆的正中,相冊的邊框磨損嚴重,可見主人常常摩挲。
照片上的女生看著二十歲左右,戴著紅圍巾,編著小辮子,眉目間和李又周有幾分相似。
鬱棠倏地認識到,這個戴著紅圍巾的女生,是李又周失蹤多年的女兒,李會瑤。
謝地主和李又周兩人說話的間隙,鬱棠忽然幽幽地說:“我記得你畫的那幅《母親》,很震撼人心。”
“你看過我的畫?”李又周的臉上浮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你的那幅畫取材於朝陽村,那關於朝陽村的情況,你有所了解麼?”
聽到朝陽村三個字,謝蘭因抬頭看了鬱棠一眼,眼中波瀾微起。
“朝陽村麼?自從……兩年前起,我每年會去那裡住幾個月。”
“我今天去朝陽村,遇到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女生,她懷著孩子,和朝陽村的其他女人一樣。”
李又周垂眸,她輕輕歎氣,說:“朝陽村的情況的確如此,世界上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
“我聯係了婦女組織。“
臉上浮出淡淡的悵惘,李又周說:“我聯係過,甚至還請了張議員幫忙,但後來總是不了了之。”
張明德參與過這件事?鬱棠愣了愣。
“連張議員出手都沒有用麼?”
“有的東西,非人力能救。”
說這話時的李又周微微側身,鬱棠這才看清李又周筆下的畫。
這幅畫以第三人的視角作為切入點,畫的是女兒回家,母親張開雙手迎接的場景。
“這幅畫是?”
“這幅畫叫歸家,這是我的女兒,不過還沒有畫完,我覺得這圍巾還不夠紅,我始終沒能調出合適的紅色,瑤兒她喜歡紅色的圍巾。”李又周目光溫柔地注視著麵前的畫。
女兒的脖子上圍著一條漂亮的紅圍巾,和照片上的紅圍巾一模一樣。
很難得,在這幅畫中,鬱棠沒有看到半點苦難的影子,沒有看到技巧,隻有滿滿的溫情。
“我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哪怕在夢裡也沒有……所以隻能靠畫畫和她見麵,她失蹤的時候,穿的也是這樣的衣服。”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李又周聲音漸弱,從知名畫家的光環裡剝離,鬱棠隻看見她的側臉與畫上的母親慢慢重合。
“在11區,像我女兒這樣的鬨市區失蹤案,還發生過許多起,隻不過,由於11區的刑事案件高發,這些失蹤案,最後常常是不了了之,就像朝陽村一樣。”
李又周滿身的書卷氣陡然收斂,從她刀鋒般的笑容裡,抖落出滿滿的嘲諷。
在大多數人眼裡,她是批判現實的現代主義畫家,是議員的座上賓,可在鮮花著錦的背麵,她更是失去女兒的母親。
她和朝陽村裡的女人一樣,都是母親,卻又不一樣。
或許,人類的苦難,常常體現在個人的鮮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