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實在算不得能解人心頭恨。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來查看著謝蘭因的傷口,因著鬱棠的動作,白色的裙裾墜地,漸漸染上謝蘭因的血。
謝蘭因還算命大,他神誌清醒,傷口並不致命,但前提是及時止血。
“鬱棠……”謝蘭因喊著她的名字。
“謝蘭因,你說我要不要救你呢?”
謝蘭因的胸口微微起伏著,他艱難地抬手,想要遮住鬱棠的眼睛,儘管他的聲音裡夾著難有的脆弱,但謝蘭因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閉上眼,鬱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除了那水晶吊燈砸落他身體帶來的疼痛,謝蘭因更真切地感受到痛苦,這些年,他的不良於行的痛苦,始終被他謝家繼承人的光環掩蓋著。
外人眼裡他是年少有為命途多舛的謝家繼承人,旁人敬他,畏他,可此刻剝去謝家繼承人的光環,他的足智多謀無用武之地,他像隻被命運雙腳碾壓的蟲子。
“我真好奇,若你不幸英年早逝,會有人為你掉半滴眼淚麼?”
鬱棠的聲音一如既往,如珠玉墜地,隻是落在謝蘭因耳裡卻是無比刺耳,他突然感到沒由來地頭疼。
頭頂炫目的燈光,像極了青城古鎮的兔子燈,那時她言笑晏晏地賀他生辰之喜,謝蘭因知道她沒有半點真心,卻依舊很是受用。
往事與現實重疊,她毫無情緒的眼神,遠遠勝過明月夜的霜刃,謝蘭因隻覺著腦袋昏昏沉沉,恍惚間,似是有刀子在攪他的心。
在陷入昏迷前,謝蘭因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話:鬱棠,小心許甜甜。
鬱棠愣了愣,謝蘭因為何會讓她小心許甜甜?
落入黑暗前,謝蘭因最後看見的,是鬱棠的雙眼。
那雙說謊時依舊充滿光亮的眼睛,將他帶入一場盛大的宴會。
入目皆是盛裝打扮的人,所有人都生著模糊的麵目,唯獨鬱棠的麵容清晰無比,甚至,她的麵容比他記憶中更為嬌豔。
謝蘭因的目光落在鬱棠的身上,這場景像極了她說給他的某段話,在這段話裡,會有手握利刃的男人,殺死某個毫無防備的女人。
眾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謝蘭因試著和周圍的人說話,無人與他交談。
滿心疑惑之際,謝蘭因看見鬱棠身邊站著一個男人,他看不清這人的臉,卻認出了他手背上的紅骷髏紋身。
他預感到這人是衝著鬱棠來的。
命運的女神再次將選擇放在了他手上。
這次,他猶疑著是否要做同樣的選擇,如同彼時他撥通了鬱棠的電話,聽著她的呼吸聲,他告訴自己,他是為了見證她死亡的那刻,哪怕這個舉動讓他承擔許多麻煩。
事實上,謝蘭因無比清楚他給她打電話的原因。
“鬱棠,小……”
男人亮出利刃的那刻,謝蘭因口中剩下的話,沒了再繼續說出的必要,一切都來不及了。
變故發生在那人將刀刃插/進鬱棠胸膛的瞬間,周圍的人嚇得四處逃竄,混著嘈雜尖叫聲的夜晚,無人對鬱棠施以援手。
鮮血染紅她的裙擺,他的心裡忽然生出某種怪異的念頭,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接住鬱棠,而她的身體卻徑直穿過他的手。
像月季花從枝頭墜落,她輕輕倒在月季花叢裡,落在了死神的臂彎。
死神的黑色麵紗漸漸遮住她的臉龐,卻顯出她唇上玫瑰般的嬌豔和她蒼白的麵容,黑與白,紅與黑,謝蘭因突然領悟,原來描繪這張世間絕色的臉龐,隻需要三種顏色。
他和她說話,她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這具軀體即將死去,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半個字,隻是神情複雜地看著陽台上的人。
有人在陽台上觀賞這場鬨劇,謝蘭因順著鬱棠的目光看過去,可他看不清這人的麵目。
他再回頭看鬱棠時,死神的鐮刀已經落下,橫斜的月季花枝在她的裙擺上勾出人世殘影,鮮血在她的身下鋪開血色般豔糜的月季花。
謝蘭因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切過於虛幻以致於他發覺這或許是一場充滿悲劇色彩的夢。
“鬱棠……”謝蘭因試著喊她的名字,可她沒有半點回應,她的溫熱的鮮血,慢慢滲進身下的泥土。
鬱棠呼吸停止的那刻,有人在放煙花,絢爛的煙花落下來,使她的身體暫時得到片刻的溫暖。
賓客散去後,有人端著紅酒杯到她麵前,低聲說:“鬱棠……我大概會永遠記得你死去的場景,你緩緩倒在月季花叢裡,哀婉淒絕,實在美得動人心魄。”
“你是誰?”謝蘭因問他。
那人似是聽到謝蘭因的話,他抬起頭,與謝蘭因對視,眼眸裡平靜無波,眼前人的麵容逐漸清晰,這是張熟悉的臉龐。
謝蘭因倏地明白,此刻說話的他,他眼前的看客,還有在陽台上冷眼旁觀的那人,都喚作謝蘭因。
花開花謝都來幾許的謝,前因如蘭絮果為終的蘭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