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隨便應酬的問候了幾句,一旁陳旺也在對林躍卿的助理寒暄,茶水送進來,林躍卿轉頭看陳望,美其名曰要讓陳望帶他的人參觀參觀明仁集團總部,陳望當下明了,隻是擔心林躍卿將要對傅荀說的私話是好還是壞。
所有人都退去,厚重的木門被關上。
嚴謹沉穩的沙發上,林躍卿身材魁偉,坐得端正,與傅荀相同,他身上亦是一股久居上位的氣勢,他端了幾上的茶杯,小飲了一口,茶杯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林躍卿將整個空間掃了一眼,看了那頭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微微一笑,“我沒打擾你吧,”
“沒有。您太客氣了。”傅荀恭敬的回。
“我知道你忙,年紀輕輕能做到這樣,不容易,真是很不容易的。是要費上120分的心思,花上120分的工夫。”林躍卿說完認真看傅荀,雙手大方的放在沙發兩邊扶手上,“我就不多占用你的時間了,相信你也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我就直說了。”
“您,直說吧。”傅荀依舊禮貌的對人彎了彎唇,他神情再淡定不過,隻是蒼白的麵色出賣了他心。
林躍卿卻不在乎他這一點,自己寶貝的女兒沒有被人珍視,沒有比這更傷人的了。不過活到他這般年紀,沒有涵養也早養就了涵養,沒有海納百川的氣度也學會了包容,況且沒有足夠的肚量,誰能容得下個一年難得上門一趟的女婿!
“你和果果的事我都知道了。”林躍卿淡然的說,有幾分遺憾的意味。
傅荀臉上僵了僵,雖然從林躍卿打電話說要過來他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林躍卿的遺憾讓他又說上了題外話,“我跟你爸爸認識幾十年,我們倆當年都沒想到過咱們兩家人還能有這樣的緣分,隻可惜,”傅承厚離開的太早沒能看到,這話林躍卿咽下了。
他繼續說,“我也算看著你長大,你很優秀,從小到大我沒少拿你來教訓我兒子,你長他也不過一歲,我經常說他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優秀,我就算是死了也瞑目。一個女婿半個兒,沒想到你這個叫我豔羨的兒子,最後倒還成了我的半個兒。”
林躍卿說話傅荀沒有搭腔,窗外被藍天浸染的帶著冷調的光線照的他臉色越發的蒼白,他一條胳膊支在沙發扶手上,一手放在膝蓋,手指曲起,略顯無力。
“你爸爸走後,明仁就被造成了個爛攤子,3年時間你將它做到今天這種地步,走上如今的地位,彆說我兒子,就是我們這輩老家夥,放眼這全江城,放眼這整個國內行業我敢說找不出第二個來。”林躍卿說到此處頗有幾分激動,卻倏然停住,“你看我又扯遠了,這大概就是年齡大了的毛病。咱們還是說正題,說正題,”
“你們這結婚也有一年多了,我的果果還是沒能跟著你成長,小孩子心性,”林躍卿端了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杯放下聲音輕響,“她守不來寂寞,涵養也不夠好,沒什麼大的向往,她接受不了你一年忙到頭,隔三差五見不到人,她覺得自己過的太苦,就不乾了。”林躍卿笑了一下,“小丫頭沒吃過苦頭,跟我哭,說她感冒你不在,發燒生病你也不在,生日你不在,逢年過節也不在,我說這些不都是小事,小丫頭反駁,說這就是生活。”
“說起來,我這個做爸爸的也慚愧,從小對她的關愛也是有欠缺的,以為給她買最貴的玩具,給她花不完的錢就是愛了,她需要陪伴,我卻是從來都沒有做到過。”
“丫頭說的沒錯,這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看起來不起眼,堆起來就是生活了,一輩子也就是被這些不起眼的一天天堆起來就過完了。”
林躍卿說了直說,卻始終沒能直說。這是老一輩人的習慣,傅荀長年同這輩人打交道,這是他最先感受到的。相同的事件,相同的結果,他們會委婉的達成,而委婉背後也是分毫不退的殘酷。
林躍卿兜兜轉轉讓傅荀徹底明白了林恩筱必要離婚的理由。
原來對她好並不是送她最貴的禮物,更不是和她親近。而她也不需要他的禮物,也不愛她的親近。
“你對她好點兒。”沈瑾那雙眼睛出現在腦際。
“你放了我吧。”小丫頭哀求的看著他,像看一個可怖的仇人。
他哪裡有空逛商場,明仁廣場有頂奢入駐,報上來的資料裡,看到不錯的東西,便加入采購部采購項目中,他以為這便是對她好。
在他看來,連工作之中也沒將她忘記,就是好。
林躍卿拿著簽了字的離婚協議離開,留下了那幅價值不菲的畫以及一張支票。
林躍卿生日,沈瑾生日,林老太爺、林老太生日,林家家宴,傅荀沒少讓林恩筱往家拿東西,這些東西是代替他不能到場的開脫禮。
林躍卿說林恩筱上學他不乾涉她選擇專業,畢業也沒讓她進公司。他說前人的苦,便是為了後人的福。她既生作女兒,不需要承擔家族重擔,便是生來享福的,他們林家好歹也要有個徹徹底底享福的人,這個人便是他們全家人的寶貝果果,就是要她開開心心,輕輕鬆鬆的過一輩子,不計後果,隻要她願意就好。
現在他對她不好了,小丫頭不願意了,他傅荀必須放手,無商量的餘地!
林躍卿一行離開,陳望獨自回到辦公室,傅荀自己仰靠在沙發背上,閉著眼睛。
陳望見他身邊的茶幾上有份資料,便走過去,資料封麵幾個大字:離婚協議。翻開,兩個人的名字手印俱全,鐵證如山!
陳望心裡涼了一大截。
所以譽峰集團一開始便沒太想要與他們有太多牽扯,更未打算依仗明仁,即使如今的明仁已經遠超過了他們所能企及的高度,也是所有企業、單位爭相合作的對象。
人家後路留的足足的,人家不需要便無所顧忌,也就走的乾乾脆脆。
他略看了眼協議內容,乾脆又決絕,什麼都不要,什麼牽扯也沒留。
陳望抬眼看窗外的晴空萬裡。
所以,有時候門當戶對也不全是好事呢。
*
昨日晴空萬裡,今日陰雲密布,下車前傅荀看了眼天空,覺得應景的可笑。
民政局停車場很寬,他獨自下車,老何站在車邊,“我能一起嗎?”
傅荀回頭,襯衫依舊整潔,是個相貌英俊的男人,隻是他整個人的精神麵貌十分的不好。“一起乾什麼,你也離婚?”
老何皺眉,苦著一張剛直的臉。他隻是看他這些天精神狀態太差,還聽陳望說那天在家裡暈倒過。傅荀走遠,形隻影單,老何歎氣,這個亂世英雄也過不了美人關!
在明仁集團亂成一鍋粥的時候突然空降,力挽狂瀾。這樣的男人也能被女人拋棄!果然沒有一帆風順的人生。
傅荀走出停車場去往辦事大廳,林恩筱的車早停在了這方,隻是他沒看到。
十點鐘,他從來不遲到,而有個想斬斷亂麻的人早站在了建築外一棵黃桷樹下等她要等的人。
樹下的女孩長發批散,橘色連身裙到膝蓋,裙子下是一雙細盈盈的小腿,手上拿著包,和一個文件包,她偶爾看一眼腕上的表。
晃眼間看到他了,視線定在他這方。
他走近,她隨意側開臉去,四處看,那雙眼睛從來看著他,現在不看他了。
那個一口一口說愛他的人,現在不愛他了。
他對她不好。
原來,他從來都對她不好。
他走近,她轉過臉來。
“筱筱,”
林恩筱對傅荀淡淡一笑,無愛無狠,不帶任何情緒,如同麵對一個普通熟人,“走吧,辦離婚的人不太多,應該不會等很久。”
林恩筱轉身就走開了,衣衫鮮亮,精神飽滿,轉頭的乾脆利落,“等等,”傅荀叫她。
林恩筱已經走出去一段,她轉過頭來看他。
傅荀走上前,他抬了空著的手,朝她頭上伸去,林恩筱卻一步往後退了開,她看著他,那眼睛裡是滿滿的警惕。
曾經最愛抱著他說愛說想念的人已經避他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