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投票結果, 陳知予相當滿意,還有點激動,但卻表現的十分淡定:“行, 我現在就下樓喊他, 等人員到齊後,咱們就開會。”為了避免這三人趁她不在的時候又吵起來, 她還在臨走前特意叮囑了一句, “從現在起, 誰都不能說話, 你們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好好想想一會兒的發言內容, 我是已經了解了情況, 但是小季還不太了解情況, 誰能說服他, 誰就贏了。”
說完,她又用目光挨個掃視了三個人一遍, 確定他們仨不會再吵起來之後,她才轉身下樓。
季疏白一直在耐心地坐在樓下等著她。
他這次依舊坐在東側靠窗的那個位置上。
落地窗寬闊明亮,窗外是靜謐的街道和梧桐,在這幅優美的背景襯托下,坐在窗前的他像極了一位神仙,清冷又高貴,不沾一絲世俗之氣。
陳知予記得,之前他每次來酒吧, 都會坐在這個位置, 點上一杯簡簡單單地檸檬水,就再無彆的要求,安安靜靜地坐著, 一直坐到酒吧打烊。
陳知予走到了他麵前:“你好像很喜歡這個位置。”
季疏白抬眸看著她:“是麼?”
陳知予:“是的,你每次來都坐在這裡。”
或許是吧。
但是季疏白並沒有很深刻的印象,也沒有刻意地選擇同一個位置去坐,而是出於本能的選擇了這個位置。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找到這間酒吧的時候,她就坐在這個位置。
他是在酒吧外麵看到她的。
那時正值太陽落山,他將車停到了路邊,一從車上下來,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她。
那天她穿著一件棕色的毛衣,如墨般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幽幽燈火下,她的雙眸水潤迷離,風情萬種。
窗框如同畫框,她被框在了其中。
在這幅畫卷中,點睛之筆是她的妖嬈紅唇,整幅畫麵因為這一抹飽滿的紅唇變得旖旎了。
他一下子就看呆了。
十年,她的變化很大,青澀的姑娘變成熟了,但依舊是那個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的姑娘。
呆滯之後,是狂喜和激動,他終於等到了她,所以這幅畫麵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每次來酒吧,他總是會無意識地追尋著這幅畫麵,朝著她曾坐過的那張桌子走過去,坐在她曾坐過的位置上。
但是直到她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每次來都坐在同一個位置上。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隻好回道:“可能是因為這裡的風景比較好。”
“你還挺有閒情逸致。”陳知予沒再說閒話,把好消息告訴了他,“恭喜你,順利通過了大家的考核,從現在起你正式成為南橋的一員了。”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回道:“謝謝姐姐。”
陳知予一愣:“不應該是謝謝老板娘麼?”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頭:“可是,我不想叫你老板娘。”他的眸光中泛著水一般的瀲灩柔波,語氣嬌嬌弱弱,帶著點撒嬌與哀求,“我暫時隻想喊你姐姐,可以麼?姐姐。”
又他媽是會心一擊,陳知予完全無法抵抗,仿若看到了一朵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的出水白蓮。
怎麼能忍心拒絕這麼可愛的弟弟呢?
拒絕了他就是自己不知好歹!
這麼可愛的弟弟就必須捧在手心裡好好地嗬護著!
陳知予不假思索:“當然可以,你想喊我什麼就喊我什麼,隻要你開心就行!”
季疏白再次乖乖巧巧地回道:“謝謝姐姐。”
把弟弟哄開心了,陳知予很有成就感:“不客氣!”然後溫聲催促道,“快上樓吧,再不上去他們仨又該吵起來了。”說完,她又心累地歎了口氣,“散裝的南橋。”
季疏白被逗笑了。
在他起身的時候,陳知予小聲問了他一句:“你覺得劉琳琳怎麼樣?”她想聽聽季疏白的意見。
季疏白實話實說:“不怎麼樣。”
陳知予:“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加菲貓和小王竟然都想留下她。小王這人雖然嘴毒,但是他心軟,再加上劉琳琳的男朋友是個渣男,完全踩在了他的死穴上,所以我理解他為什麼會同情劉琳琳,但是我不理解加菲貓為什麼會被劉琳琳打動,他向來很理性。”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他不會真的看上劉琳琳了吧?”
她的語氣中帶著點焦慮和驚恐。
季疏白安撫道:“不要胡思亂想,先上去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也隻能這樣了。
陳知予歎了口氣:“走吧。”
在陳知予離開的這一段時間內,三人組表現的還算是不錯,並沒有再次吵架,但是三人之間的距離依舊隔著八丈遠,顯然還沒有冷靜下來,依舊在鬨彆扭,誰都不服誰。
陳知予回來後,坐到了長沙發上,季疏白坐在了她身邊。
然而季疏白才剛一坐下,紅啵啵就不樂意了,衝著季疏白喊道:“那是我的位置!”
以前開會的時候,她總是和陳知予一起坐在長沙發上,今天隻是為了向小王和加菲貓表明她與他們倆勢不兩立的決心,才會搬著凳子坐到了電視機前。
陳知予就不吃她那套:“誰讓你搬著凳子去那坐的?坐一個位置還占一個位置,你怎麼這麼霸道啊?”
紅啵啵不說話了,氣呼呼地鼓起了腮幫子。
王三水和加菲貓必定是選擇落井下石,同時向小紅投去了幸災樂禍的目光,然而他們倆還沒得意多久,陳知予就把槍口對準了他們倆:“還有你們倆,誰讓你們倆把沙發拉那麼遠呢?客廳不夠大是吧,容不下你們倆?馬上要飛出去了?”她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恨鐵不成鋼:“多大點事,吵成這樣?傳出去丟人不丟?”
紅啵啵、王三水和加菲貓再一次緩緩低下了頭顱,但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思悔過或者愧疚的樣子。
身體力行地向陳知予表明了一句話:你說得很對,但我們不聽。
三人無動於衷的樣子令陳知予怒上加怒,就在她即將爆發的時候,季疏白忽然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溫聲安撫道:“先彆氣,聽聽大家怎麼說。”
他的嗓音低醇,溫和,令在場所有人皆有了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陳知予心頭的怒火瞬間就被撲滅了,紅啵啵、王三水和加菲貓的態度也有所緩和,不再意氣用事,將頭抬了起來,時刻準備著等會兒的發言。
陳知予挨個看了他們三個人一遍,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加菲貓身上:“你先說說吧,為什麼想留下劉琳琳。”
加菲貓:“我是覺得她身世可憐,是真的可憐!”
今天早上在電話裡他也是這麼說的,但是陳知予並不能被“身世可憐”這幾個字說服,而且她覺得加菲貓也不可能單純的因為劉琳琳身世可憐就想留下她,一定有彆的原因:“能具體講講到底有多可憐麼?”
加菲貓抿住了嘴巴,看起來有點為難。
紅啵啵冷哼一聲,斜眼瞧著他:“世界上身世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為什麼隻可憐她?我還可憐呢!”
小王幽幽地接了一句:“我就說吧,他肯定是看上劉琳琳了,假公濟私。”
加菲貓急了,瞪著小王:“你放屁!”
小王:“那你倒是說說她到底多可憐啊!我們問你你不說,老板娘問你你還不說,我們還能怎麼想?”
小紅附和了一句:“就是!”
加菲貓還是沉默不語。
陳知予無奈地歎了口氣,同時又很奇怪,劉琳琳到底跟加菲貓說了什麼?加菲貓向來是個有話就說的痛快人,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這時,季疏白對加菲貓說了句:“你沒必要覺得難堪或者難為情,大家都是自己人,誰都不會對你產生任何不尊重或者歧視你的想法,如果你是介意我在場,我也可以暫回避。”
他的語氣真誠,且充滿了尊重,加菲貓立即扭頭看向了他,著急地擺了擺手:“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言必,他長歎了口氣,又低著頭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對大家開誠布公,“她也是春山人,也是被送人的孩子,也是從老家逃出來的。”話音落下後,他再次長歎了口氣,這次的歎息中,包含著濃濃的無奈與苦澀:“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我太懂了!”
客廳的氣氛忽然陷入了沉悶。
大家瞬間就明白了加菲貓想要留下劉琳琳的原因。
春山是一個貧困山村,地處偏遠,條件落後,思想也不開放,經常發生一些魔幻現實主義的事情,舉一個特彆離譜但是很符合當地實際情況的例子:家裡麵就算是窮的揭不開鍋了,還要拚了命的生兒子。
重男輕女是當地常態。
然而加菲貓卻是家裡麵多出來的那個兒子,他不但沒有被父母重視,反而成了多餘的,因為他上麵還有倆哥。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為他的到來越發的雪上加霜,為了解決揭不開鍋的困境,父母將他送人了,送給了村裡一戶沒有兒子的人家。
起初幾年,這戶人家對待加菲貓還算是不錯,雖然說不上視如己出,但也算是儘心儘力地養育他,但是好景不長,在加菲貓七歲那年,養母懷孕了,第二年生下了一個兒子,於是加菲貓在這個家中的地位在一夜之間變得一落千丈。
起初,養父母隻是對他關心少了一些,並沒有冷落忽視他,但是隨著親生兒子的長大,他們倆對待加菲貓的態度一天比一天惡劣,他們開始把他當累贅,開始虐待他,把他當出氣筒,對他拳打腳踢,不給他飯吃,甚至還會把他鎖到漆黑冰冷的地窖裡。
在他十歲那年,養父母把他送回了原生家庭,然而親生父母也不願意要他,加菲貓變得無家可歸,開始在村裡麵流浪乞討,後來還是村長出麵做了協調,要求養父養母和親生父母輪流養育,他這才沒有餓死街頭。
從那之後,他就過上了三個月一換住所的生活,然而無論他去哪住,他們都不歡迎他,都把他當成一個討厭的外人。
那時的他,像極了一條寄人籬下的流浪狗,食不果腹挨打挨罵是常態,但是在當時他並沒有想過要逃離或者反抗,一是因為年紀小,二是因為要求低。
他的要求很簡單,有一口飯吃不餓死就行。
他隻想活著,如同一隻蒼耳。
然而就這種小小的要求,最後也沒被滿足。
在他十三歲那年,養父養母的親生兒子忽然生了一場大病,村裡的赤腳醫生看不好,建議他們去縣城醫院,但養父養母就是不信醫生,不去醫院,偏偏去找了村口跳大神的。
那位“大神”是個神神叨叨的老太婆。
彆看這老神婆牙都快掉光了,出場費還不低呢,請她一次至少要花一百塊錢。
養父養母心疼兒子,咬牙出了一百塊錢,把老神婆請來了。
老神婆來了之後,先站在院裡麵點了三炷香,又殺了一隻養父養母早就準備好的雞,在院子裡灑滿了雞血。
然後老神婆將這隻被放乾了血的雞裝進了隨身攜帶的黑色塑料袋裡,交給了自己的孫子,還叮囑他一定要把雞看好,走得時候彆忘帶了。
處理完雞的事情,天色已經黑透了,老神婆才不慌不忙地走進了屋子裡。
屋內唯一的照明工具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一隻圓燈泡,散發著昏暗的黃光。
養父養母的親生兒子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大紅色的繡花被,額頭上布滿了虛汗,麵色蒼白雙目緊閉,看起來無比虛弱。
老神婆雙手負後,慢悠悠地屋子裡踱了一圈,然後向養父母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得到孩子的八字後,她掐指一算,有了定論:“這孩子八字太薄,是被人克了!”
養父母趕忙詢問是誰?老神婆回:“這家裡除了你倆之外,還有彆人麼?”
養父母瞬間知道了克自己兒子的凶手是誰,開始咬牙切齒地咒罵他:
“這個挨千刀的死小鬼,吃裡扒外的賤骨頭!”
“小崽子不得好死,呸!下賤東西!”
“有娘生沒娘養的狗東西,敢克我兒子,看我打不死你!”
老神婆哼哼一聲,語氣陰沉又篤定:“除非他消失在這個村子裡,不然你們的兒子遲早會被他克死!”
養父母沒有絲毫遲疑:“該怎麼讓他消失?”
老神婆:“你們可以把他交給我,我替你們處理。”
村裡誰家生了孩子,但是不想要了,又送不出去,一般都會交給這個老神婆處理。
但這個老神婆也是要處理費的,一次五十。
有傳言說這個老神婆把那些孩子賣了,有傳言說她直接把那些沒人要的孩子祭天了,還有人說她把這些孩子燉湯吃了。
總而言之,眾說紛紜,但是誰都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卻都對這位老神婆抱有一種敬畏之心,堅定不移地認為她真能通鬼神,包括當時的加菲貓。(許多年後他才明白,其實神婆就是個打著跳大神的名義招搖撞騙的人販子,村裡人思想落後,迷信得很,才被她糊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