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很意外。
自從她和原振攤牌確定了要離婚,兩個人開始分割財產那時候起,一直到現在,方桐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女兒這麼有精氣神兒的聲音了。
她聽起來鬥誌昂揚,像每次去參加競賽前的狀態。這是……遇著有力的對手了?
方桐是知道自己的女兒看似軟萌無害,實際上是有多麼心高氣傲的。一般的對手引不起她這麼大的興趣。
而且方桐同意送原嫣來琛市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留在祁市,身邊同學或多或少的聽說了她父母離婚的事。學校裡嫉妒原嫣的人不少,少年人心胸沒那麼寬廣,齟齬時惡意的插刀,對原嫣來說又是一重傷害。
換一個新環境,就好多了。
方桐因此樂見原嫣願意留在琛市,她立即便同意了:“好呀。立安的名聲真的很大的,媽媽一個朋友的孩子就在那邊,去年也是去了藤校,很厲害的。你在那邊好好讀書,彆多想,彆管你爸的事。他是個成年人了,能處理好自己的生活。”
“我爸昨天到酒店陪我吃晚飯呢。”原嫣笑嘻嘻的說。
吃飯的時候小三兒打電話給原振,說準備了一桌菜。原振說不回去了,陪寶貝女兒吃飯呢。原嫣跟原振是桌子兩個邊挨著坐的,聽見電話裡有好幾秒的停頓,估摸著小三兒鬱悶壞了。小三兒不開心,她當然就開心了。
嘻嘻。
自己的女兒方桐怎麼會不了解呢。她一聽就明白了她話裡的未儘之意。
方桐心中輕歎,柔聲說:“嫣嫣,那個女人和你爸爸的事,不管對錯,都是我們大人的事。你不要為這些事分心,好好學習,交幾個新朋友,周末和同學們一起逛逛街吧。我女兒,一定很快就交到朋友了是不是?”
“是,但是……”
“嫣嫣,”方桐打斷她說,“你是個要飛往高處的孩子,不要讓有些人、有些事擋住你的視野,絆住你的腳步。記住媽媽的話,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看得遠,人的……”
“人的心胸才能開闊……”原嫣呢喃著跟媽媽一起念出了這句座右銘。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對不起……媽媽。”
讓您失望了。
原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把手機揣在口袋裡,轉身走回教室。她腳步鏗鏘,節奏清脆,幾步走到了自己的桌子旁。
顧丞轉著筆,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原嫣目光和他一擦而過,強迫自己不去注意那隻靈巧的手,轉身坐下。
顧丞嘴角向一側勾了勾。
“原嫣原嫣!你給我講講這道題。”苗苗圓滾滾的從前麵斜趴過來。
“哎,找我啊!我給你講啊!”王哲立刻不滿的擠過來。
“一邊兒去!”苗苗把他大腦袋扒拉開,得意地說,“我有我嫣嫣了,以後不用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了哈哈哈!”
“喜新厭舊!過河拆橋!”王哲忿忿地說。
原嫣噗嗤一笑,湊過去眯起眼睛:“哪一題?”
“這道!這道!我就是繞不明白!”
顧丞目光聚焦在指間飛快轉動的黑色簽字筆上,聽著原嫣低低的綿柔的聲音不緊不慢的給苗苗分析講解。
那自然是……比王哲要有耐心的多了。既不會大呼小叫罵苗苗笨蛋,也不會手賤扯她頭發拉她辮子。解題過程不僅流暢清晰,而且一發現苗苗跟不上她的思路,說了句“哦對不起”,立即換了另一種更淺顯的解釋方式。
很快,苗苗就發出“哇,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的驚喜讚歎。
“麼麼我嫣嫣!嫣嫣真棒!解釋得真清楚!”苗苗開心地說。
王哲不乾了:“嘿!嘿!這麼久以來我的辛苦付出都被無視了?”
“你講的我老聽不明白!然後你就罵人。”苗苗很不開心,又對原嫣說,“我跟你說他討厭死了!老罵我!”
王哲氣得倒仰。
班裡的風氣比原嫣原來那個軍事化管理的公立學校活潑很多,男女同學間也很隨意的笑鬨,少年男女的天性在開明的校風之下並不被壓製。
那些似有似無的荷爾蒙,朦朧的還看不清的好感,在靚麗校服包裹的青春裡發酵,氣息迷人。
王哲說:“我可是服了,原來還可以這麼給她講。歐了,新技能get了!”
顧丞抬起眼睛,看著前桌女孩。她烏發垂順,雙臂撐著桌麵,身體前傾靠在課桌上。身體的線條從肩向下陡峭斜收,勾勒出少女特有的單薄纖細的質感。
她是硬是把自己的思維模式降了一階,降到了苗苗能跟得上的水平,以苗苗能聽得懂的語言來闡釋那道題的解法。
那聲音娓娓道來,柔緩耐心,真的讓人……耳朵舒服。
顧丞心思一飄忽,手裡的簽字筆“啪嗒”一聲就飛出去掉落在地上,彈躍兩下,最後落在了原嫣的椅子邊。顧丞微微一頓,彎腰俯下身去撿起那支筆。
原嫣聽見聲音,下意識低頭看向地麵。
那隻好看的手,就伸進了她的視野裡。手指長而有力,就連手腕的骨節凸起,線條都那麼美好。
原嫣就屏住了呼吸。直到那隻手撿起黑色的簽字筆,緩緩的抽離出她的視界,原嫣這一口氣,才輕輕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