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嫣。”方桐凝視她，“你來琛市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現在懂了嗎？”
是的，都懂了。原嫣耷拉著眼皮，轉著玻璃杯，說：“你們要早點讓我知道，我就能懂得更早點。”
“不是你爸想瞞你，是我。”方桐微微歎息說，“我不想你在這個年紀就知道太多，像我以前那樣。”
原嫣驚詫抬眼。
方桐雙臂環胸，淡淡地回憶：“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外婆什麼都不瞞我。她覺得我作為女孩，該學會她那些處理事情的方式和手段。所以我什麼都知道，你外公在外麵的那些人，特彆是懷了孕的人，她是怎麼處理的，我都知道。我能是獨生女，你外婆居功至偉。”
原嫣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消化了方桐話裡的信息。
原振和方桐雖然寵原嫣，但也對她要求嚴格。要說誰是完全無原則的溺愛原嫣，差點把原嫣溺愛成一個熊孩子，那就是原嫣的外公外婆。
原嫣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把她捧在手心裡的外公，年輕的時候會有那麼多的情/事。更無法想象去世前慈眉善目經常念佛吃齋的外婆，是怎麼樣讓方桐保持為一個獨生女的。
“從這一點上來說，我感激她。但作為女兒……”方桐頓了頓，輕聲說，“有時候我又會恨她。她以為讓我知道這些，會讓我將來成為一個更有手腕的妻子。她不知道她讓我看到的那些完全擊潰了我對婚姻的憧憬。”
“等我和你爸都能冷靜回顧從前，我細想起來，才覺出在我過往的婚姻裡，我做過太多次把自己的婚姻推向‘不能善終’這樣的結局的選擇。”
原嫣茫然了半天，咬了咬嘴唇，問：“那……你和爸爸的事，到底怪誰？”
這真是……孩子才會問的話。原嫣終究隻是一個少女，無法透徹的理解婚姻的複雜性。總覺得一個事情最後辦壞了，總該有一個該被責備的人，這個人便是錯的甚至壞的。另一個人則是對的、無辜的。
方桐沒法告訴原嫣，這裡麵發生作用的因素太多了。
作為女兒，她沒法告訴原嫣她的外公除了情/事頗多，人也心黑手狠，絕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和藹慈祥的老爺爺。若非如此，他怎麼能夠從原振的親戚手裡拿到原振的監護權，拿到他財產的監管權？
現在想想，那時候原振也不過是個少年，直覺不可謂不銳利了，他的自救也相當的聰明。
原振後來能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娶方桐是他走的最對的一步棋。若非如此，方老養他幾年，慢慢就能讓他淡出人們的視野。
稚子懷巨金，財帛動人心。
關注他的人真正在乎的是那些資產最後落在哪裡，其實沒人真的在乎原振這個人在哪，在乾什麼，或者活得怎麼樣？
說起來，後來那個被人傳頌的“方家心善庇護故人之子，又將千金下嫁”的故事，還是原振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
金光閃閃，看起來很美。
隻是到底是假的，揭開金童玉女、王子公主的華麗假象，她和他，在內因外因的推動下，注定了無法走到最後。
方桐也不能指望原嫣在十七歲的年紀便能如她現在這般看得透徹，她其實甚至覺得，自己十七歲還不如原嫣呢。
她隻能說：“有些事，並不是一個人或者一方的力量來決定結局的。甚至也不是兩個人。它很可能是由不限於兩個人、不限於兩方的多方力量，包括內因和外因，共同推動的。”
原嫣似懂非懂。
“因為我自己被父母的婚姻嚴重的影響了，所以到輪到我當媽媽的時候，我就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所以有些事情，我才會瞞著你。嫣嫣，你能理解媽媽的用心嗎？”方桐凝視她。
原嫣沉默一會兒，點了點頭。
有些真相不如不發現，有些現實不如不去懂。
長大，很累。
原嫣和媽媽吃了一頓似乎平和又似乎波濤洶湧的晚餐。
原嫣知道的比以前多了，心裡漸漸開始克製不住的生出了一個問題。但她抬眸看到方桐皮膚皎白，氣質沉練的麵孔，那個問題……她終究問不出口。
她也怕問出她其實並不想聽的答案。她意識到她還沒有準備承接更多的現實和真相。
最終直到方桐步行把她又送回了學校，她也沒敢問出口。
方桐本是想讓原嫣和她一起睡酒店的，原嫣此時此刻卻更想靜一靜，便拒絕了。回到宿舍，汪菲她們的宿舍門虛掩著，傳出了陣陣笑聲和很大的說話聲。
門縫裡的光看著很溫暖，隱隱嗅到了甜香的氣味。
原嫣看了看手裡拎的東西，調整了一下表情，正想去敲門，卻聽見汪菲喊她的名字：“原嫣——”
汪菲大步走過來，嗔她：“你怎麼回事，我看你走我前頭，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
她聲音大，屋裡的人聽見了，直接過來拉開門。苗苗臉蛋肉呼呼粉嘟嘟的，開心地說：“你們回來啦，快進來，我媽來了。”
汪菲一個箭步就竄進去了：“阿姨！阿姨您來了！都好久沒見您了！想死我了！”
一個胖胖壯壯的中年女人笑眯眯摟住她：“想我你周末就該跟苗苗一起過來我家玩呀，怎麼不知道主動來看阿姨呢。”
汪菲扭捏地說：“那不是太打擾了嗎，您家人那麼多……”
苗苗去她家過周末，是因為她家沒人，大房子空蕩蕩的。可苗苗家還有弟弟和妹妹，然後什麼叔叔伯伯舅舅的都住在附近離得不遠，電話都不用打一個就可以直接上門吃飯，一大家子樂樂嗬嗬的那叫一個熱鬨！
汪菲去過一兩次，但不好意思老去。
苗苗媽媽責備她：“你看你，還跟阿姨見外。”
她忽然看見了原嫣，讚歎說：“這小姑娘是誰呀，沒見過呢，這長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