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柳韻詩的寬慰也稱得上是溫柔了。於他本人來說,是少有的耐心了。
但這話卻敲醒了柳韻詩。讓她想起來,彭鑫一直誤將她當作是住得起禦園的女孩子。
可現實是,她不是。
如果彭鑫知道,會怎麼樣呢?
柳韻詩凝視了他一會兒。彭鑫誤會了她這目光,眼睛有些發亮,還挺起胸膛,努力笑得更溫柔一點。
柳韻詩終於做了決定。
她今天經曆了一次墜崖般的幻滅,她真的再不想要任何會幻滅的假象了。她隻想要真實。
她咬了咬嘴唇,深深的吸了口氣,抬眸說:“彭鑫,我有個事一直想告訴你。”
“嗯?”彭鑫說,“你說。”
柳韻詩當然不會把最難堪的家醜告訴他,但她還是說出了她認為彭鑫應該知道的真相:“之前你看到的那個一班的女生,我說是我親戚……我,她的確和我是親戚,但……但我虛榮心作祟,我騙了你。”
“啊?騙我什麼?”彭鑫有點懵。
柳韻詩一咬牙,說:“我故意讓你誤會了,禦園……其實是她的家,我、我才是那個被資助的親戚。”
彭鑫懵了。
他花了兩秒鐘理解了柳韻詩話裡的含義,他的表情和眼神在這短短的兩秒鐘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然後,他說:“原來如此,怪不得……”
柳韻詩僵住。
原來彭鑫早就懷疑了嗎?果然虛假的東西是騙不了人的,謊話之下終究會被人看出馬腳。她內心裡還曾為這誤會隱秘地竊喜。
真可笑。
彭鑫內心裡既失望又惱火。但他看了一眼柳韻詩,她雖然一邊臉頰紅腫了,依然很漂亮。眼中含淚的樣子,很惹人憐。
到底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他內心裡一點隱秘的期盼的破滅而已。雖然有那麼一點點火氣,一時衝柳韻詩倒也發不出來。
主要是,柳韻詩和他,到現在也並不比普通同學更親密。她雖然撒謊了,卻也並不是那些追著他巴著他想讓他給她們花錢的女孩子。他倒是沒什麼立場發脾氣的。
他就呼出一口氣,說:“嗐,這有什麼,又不是是很麼大事,沒事。”
飯和菜很快上來了,他本來是身體前貼,胳膊放在桌子上的,這時候雙手插進褲兜裡,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說:“你先吃飯。”
柳韻詩的確餓得狠了,她端起碗吃起來。彭鑫點了支煙,在旁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他自覺得自己大麵兒上維持得挺好的,可柳韻詩每吃一口米飯,心便涼下去一分。
她自幼生存環境便不好,天性敏感細膩。
彭鑫嘴上說著沒事,但他對她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他的言談中就能感受得出來,之前他對她的那種小心翼翼沒有了,他對她說話的態度隨意了起來,就像他對那些化著妝趕來參加他派對的女孩子一樣。
柳韻詩睫毛微顫,垂下眼眸,一口一口的把米飯送到嘴裡,直到把自己吃飽。
等她放下碗筷再抬起眼睛的時候,她的目光清明了起來。她舉手招了服務員過來結賬,彭鑫掏出手機要付錢,被她攔住了。她自己付了錢。
一頓飯而已,一點小錢,彭鑫不看在眼裡,也沒搶。隻是忍不住微哂。
以前他以為柳韻詩是大小姐,對她端著架子跟他撇清,便覺得她就應該這樣。現在他知道柳韻詩是個被人資助才能上立安的女孩,根本不是什麼大小姐,就覺得她矯情。
又想到她之前虛榮說謊,懷疑她就是故意這樣端著高姿態想吊他。
他對她就沒什麼耐心了。對這樣想吊他的窮女生,他很有經驗。反吊她們一陣,再給她們花些錢,如果不夠,就再多花些,送花送禮物,車子接送,她們總歸會感動的。
柳韻詩走出餐廳,告訴他她打算回家的時候,他也隻是點點頭,說:“那你小心點,我那邊還有朋友,我先過去了。”他就回了隔壁的金麒麟。
若是之前,他必然無論如何也要親自送她回去的。
柳韻詩一個人站在冷風裡,站了很久,覺得腦袋前所未有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