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不過餃子,舒服不過躺著。能坐著就不站著, 能躺著就不坐著。這都是苗苗的習性。
王哲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那家夥躺得舒服開心了, 正發出快樂的哼唧聲, 活像一頭幸福的小豬。
王哲恨得後槽牙都癢癢。
苗苗這個家夥, 大概真的就是上天派下來克他的。
不管他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或者心情多麼煩躁, 隻要一看到這個家夥因為一包薯片就燦爛起來的笑容, 那些鬱躁、煩惱就消失不見了。
從高中時代, 王哲就對苗苗身上這種容易獲得滿足的簡單的快樂, 有著嗑藥般的癮。
直到今天, 都還沒尋到解藥。
苗苗躺在後座上,一邊嘎嘣嘎嘣吃著薯片, 一邊感歎:“你可真是驕奢淫逸啊,下鄉你還帶著這麼多零食!太過分了!”
你什麼時候見我吃過那種垃圾食品!王哲磨了磨牙, 忍住了這一口氣,問她:“怎麼也不知道帶個熱水壺?”一個保溫杯能裝多少水。
“沉。”苗苗說, “沒車,累。”
“單位車呢?”王哲問。
苗苗沉默了一下, 騰地坐起來, 說:“你還好意思問!”
王哲:“???”
苗苗剛才就看清楚了, 王哲開的這個車是縣委辦公室的!
“我就說怎麼今天申請不到車!他們說都被辦公室那邊借用了!敢情原來是你們用了辦公室的車,辦公室那邊就借了我們這邊的車!害得我拎著兩個電暖氣坐公交車!”
王哲再聰明,也沒想到是這樣的因果關係。他噎了一下, 問:“你自己那個小粉紅呢?”
當初苗苗買了車,第一件事是先去裝飾,貼了個粉紅粉紅的車膜,弄了一堆blingbling閃瞎人眼的水晶裝飾,王哲都從朋友圈裡看到了。
他還點了讚呢。
一提起自己心愛的小跑車,苗苗就傷心:“領導不讓開。”
最開始領導找她談話,苗苗心裡其實還是又委屈,又不服氣的。她又沒偷沒搶,車是用自家錢買的,怎麼就不能開了。
但給爸媽打電話,爸媽卻跟她說讓她聽領導的話。她隻能委委屈屈地聽了。
後來被人穿小鞋、打小報告、暗搓搓舉報,社會把蝴蝶結大王摁在地板上摩擦了摩擦,苗苗的思想才真正脫離了校園,開始了解什麼叫人心,什麼是江湖,終於學會了和光同塵,低調做人。
以王哲對苗苗的了解,苗苗無需多說,隻這一句,王哲就從猜到從頭到尾連帶中間的全部過程。
他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苗苗哀婉幽怨的神情,親眼見證了一片薯片入口後,這哀婉幽怨在半秒鐘之內轉化成了一臉的滿足。
王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其實從在朋友圈裡看到苗苗曬自己成了公務員,他就早早想到苗苗肯定會被這個社會磋磨一番的。
苗苗心思簡單,天真爛漫,在王哲看來真的不適合混體製內。她家雖然有錢,但沒什麼背景。她這樣的縣城女孩做公務員,大多也就是求個穩定、體麵。在縣城、小鎮和農村,很多老一輩都覺得公務員和老師,是最適合女孩子的工作。
王哲人還在美國的時候,就很想勸阻苗苗走這條路。
但他又惱恨苗苗對他的無情,硬生生忍了。其實讓生活磋磨她一番,對她本人來說也不失為一種成長的推進。
而且隻要她等到他回國,等他回去之後,就再沒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讓她受委屈了。
王哲不是戀愛腦,他深知自己立足的根基是什麼。苗苗絕情地拋棄了他,獨自回國,他沒有像偶像劇裡的男主角那樣拋下一切追著她而去。
他獨自留在美國,加倍刻苦,潛心修學,直到學成回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這中間的時間,苗苗一定會受很多委屈磋磨,會有很大變化。但真等到親眼看到她少了好幾分從前的爛漫,多了許多謹慎周密,王哲就忍不住地心疼了起來。
好在,她那份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本性還在,她還是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一盒薯片吃完,又喝了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苗苗渾身舒服多了。她偷瞄前麵的王哲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
“有一陣子了。”王哲說。
“咳。”苗苗清了清被油炸薯片和甜膩膩的熱巧堵住了的喉嚨,假模假式地客套,“真是的,回來也不說一聲,我也可以去接個機什麼的。”
她特意咬著重音說:“畢竟,大家還是朋友嘛。”
一排大貨車轟隆隆地從十字路口排隊穿過。
王哲沉默地停下車,掛了P擋,緩緩抽出了一張紙巾,慢慢揉成團。
苗苗:“?”流鼻涕了嗎?
一團紙巾直接扔到了苗苗臉上!
“誰他媽跟你是朋友!”
王哲這口氣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