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學政下縣巡察,也不是拍拍腦袋就能走的,而是要先下諭單曉諭各縣迎接,帶著學政衙門的差役同行。

宋時先一步知道了他的意思,就立刻打發家人送信回去,讓老父抓緊收拾賓館、備辦宴席,通知本地名士才子準備陪遊。這種迎候上官的正式宴習,按例是要叫教坊司伎女侍宴的。不過迎候學台最好要風雅的、會作詩的,他們縣裡這些伎女隻會絲竹、歌舞、蹴鞠,連個驢球都不會打,也就隻好在外圍配個樂、站個群演……

算了,才伎不夠,就才子上吧。反正方大人也不是那種好女樂的人,與其賞妓樂歌舞,不如賞詩詞書畫,萬一得大人點評幾句,還能給他們縣裡的才子們揚揚名。

他在信裡安排好了書生們的用處,叫家人飛馬回去報信,又代他父親寫迎候提台的稟啟。

這東西慣來都是他寫的,套路極熟,仿著宋大人的筆跡,提筆就是依韻合律的駢驪俳語:“伏以玉燭調和五色,轉灰葭之管;璿台布澤三陽,回穀黍之春……恭惟台台,金啟精英、玉融風雅……共仰元功之調燮。某樸樕微材、章縫賤品,綰銅有懼茂弘、結綰常慚叔度……伏冀台慈、俯垂鑒采。”

這稟啟裡用的都是官場套話,下麵寫得千篇一律,上官其實也不細看,大體上用詞尊敬、格式不錯就行。他刷刷幾筆寫好,便叫人到街上買了大紅稟函、白棉套封,將稟啟連同武平縣快馬送來的土儀裝好,上給方學政。

方大人也不甚用心看,叫人收起稟帖和宋縣令讓人送來的蜂蜜、茶、蠟、竹絲漆枕等物,倒是取了一柄柔嫩如絹的竹掌扇,自己搖扇借風,滿意地說:“宋令有心了。五日後本官就到武平,你叫人送信,令他清早出縣相迎便是。”

長汀、武平兩縣間隻隔三百裡,乘馬車隻要兩天就能到。方提學特意帶宋時跟著自己回去,進城前還在城外驛館歇宿了一宿,換上簇新衣袍,趁早上涼爽,乘車進城。

行到縣北北高門前,已見到宋大人帶著一縣舉子、生員、有才名的儒士在長亭相迎。方提學視察了一番縣內出色的學子,一一問了經籍,見眾人都能引經據典,流利地答上來,便誇了眾人幾句,吩咐道:“本官不能在武平久留,待會兒便先去縣學一觀,再慢慢看各地社學。”

縣學離他要下榻的府賓館不遠,眾人朝縣學去的時候,宋時就先囑咐家人到賓館灑掃,在屋裡點上香、擺上冰盆、備好飲料點心,等眾人參觀回來好吃用。

提學如今被宋大人和縣丞、教諭及縣裡的舉子們簇擁,也注意不到他一個小小生員何時落後,何時又趕上來。走到縣學門前時,他又看見宋時落在稍後一點的地方,還以為他一直著,便含笑指著校前泮池說:“你們這些新生員也該入學校了,我在武平能待數日,說不定還能見著你們行入泮禮。”

宋時知道這機會難得,躬身謝道:“恩師這般愛護學生,學生們感恩不儘。來日入泮禮必為武平一縣文人盛世,到時學生自當作文記之,若差能入眼,還望恩師點評幾句。”

方提學含笑搖了搖頭:“你這學生真是不白認老師,得見我在眼前就要我點評文章麼?那也要看你寫得好不好,若有好文章我自然點評,哪怕多與你評幾篇也不為難,若不好——那些不也是我的門生?可彆怪我作老師的隻偏愛好學生。”

宋時眼睛更亮,一下子悟到了他的真意——方提學對他真十二分的厚愛,不光肯像他想的那樣指點他作文章,還要借著評文抬他的名聲!

他驚喜得臉都有些紅,連連保證自己要儘力作文,跟著方提學進了縣學。

武平縣學是本朝初縣令李牧所建,距今也有百餘年,雖經多次修葺,也已不複早年的光鮮,廊柱顏色已有些褪了。

但方提學進去看時,卻見學舍裡麵的粉牆刷得極潔淨,走廊一麵牆上貼滿生員的功課,文筆字體皆有可觀處,紙邊有教官用藍筆寫的點評,看得出字字用心。

徐教諭便指著上麵的文章給他介紹縣裡出名的才子,其中有幾位正是教提學訓過幾回的。方大人細看他們一派憂國憂民的文字,又想起他們那天挽袖子打人的模樣,忍不住感歎了幾聲。

教官們也覺尷尬,連忙把他引進學齋。

裡麵的桌椅雖不是新的,卻也漆得油亮,沒有什麼缺損之處。屋內窗戶洞開,明亮爽眼,四壁糊著雪白的牆紙。牆上懸了蒲艾,和著浸染多年的書墨香氣、不知何處來的薄荷清氣,叫人一進門便覺醒腦提神,果然是讀書的好地方。

課室前有一列書架,上擺著些經史舊書和學生月考的文集。

方提學上前去拿了本文集翻看,眉目舒展,微微頷首:“縣學不消裝成什麼天宮模樣,隻要能叫學生塌下心讀書就夠了。”

縣學辦得好,還得再看社學。

城中就有兩所社學,社學雖不是縣學那樣官修的磚房瓦舍,但房子也像是近期修繕過。院牆、房舍,四壁都是平整的灰牆,從窗台邊看,那牆壁都有人一隻手寬,結實得很,裡麵也粉成雪白的牆麵,早晚讀書也不會太昏暗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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