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2 / 2)

當今的雜劇起自宋金時期,成形不過二三百年。雖已總結了許多科範,可如宋時這種手握六百年後經驗,科學規範到直接在地上畫圖標示的也還是第一家。

彆說趙書生,就是從小在潘家學戲的少年們都看呆了去,躲在門後小聲誇宋時是雜劇大家,見多識廣。

可不是見多識廣,連京劇跟相聲都看過!

宋時回頭看了那幾個小演員一眼,問李導:“哪個是副末、哪個是副淨?我要排新的雜扮劇,隻要一個副末打諢、一個副淨發喬,副末要兼作引戲,開場後隻作講他人故事,邊演邊說,與副淨一同逗人發笑。”

先排《大保鏢》,大保鏢人少,好演,糾紛裡多一個桓小師兄出場呢!

他如今不光是雜劇人物原型中最大咖的一位,更添了個投資人身份,在這家裡地位更高,說什麼眾人聽什麼,竟沒有個奮起反抗,指責他破壞雜劇程式的。

李少笙連忙叫了兩個白白嫩嫩、花枝招展,看著也就十六七的少年來,給宋時介紹:一個唱副末的小玉蓮,一個唱副淨的傅珍珠,都是唱白做科俱佳。

宋時聽了這名字之後很是緘默了一陣。

打扮打扮吧。

副末穿繭綢長衫,鄉間地主打扮,鼻間畫一點白塊兒扮醜;副淨扮老者,也同樣穿長衫,戴白發上白須髯口,手裡再拿一個皮縫的瓜錘準備打人。

——時下搞笑的雜劇裡都備個皮錘砸人腦袋,就類似相聲名段《口吐蓮花》裡那種塑料錘,既打不傷人,又能引得台下觀眾發笑。這段相聲雖然用不著這些外物就能逗笑人,但畢竟有了它就能立刻勾起觀眾的大笑反射,何必非得去了呢?

兩位演員到後台換戲服,宋時站在台前給李導演講戲。

這些唱戲的孩子不怎麼識字,李導卻是知書達禮的人,他揣摩會了演法,回頭再給這倆人一段段講詞、講演法,才能讓他們背會演熟。

宋時給他講的是貫口和武戲。

《大保鏢》裡有幾段關於武術的貫口,開頭便是十八般兵刃,後麵一段是講六合槍特色、一段是武學類彆……都是較短的小緊口。

說貫口的氣息鬆緊、說話快慢都要特彆控製,不能像平常說話一樣散漫。而副末逗哏時最好還要配上動作,動作越好,可看性才越高。他們這戲不敢說跟六百年後的成熟相聲比,更不敢跟名家比,但也得講出點相聲味兒,不能跟自己家講笑話一樣。

他差不多自己從頭到尾連逗帶捧地說了一回,唯獨練武的地方不大熟練,湊合著比了幾個太極拳動作做示範。

雖然相聲的形式跟雜劇差得挺遠,但這段相聲是趙、李二人早想求來的,又是他這三元所作,色色新鮮,他們聽時隻顧得哈哈大笑,哪裡還想得起挑毛病。

好容易收住笑,宋老師已經把話題轉到劇前的豔段《糾紛》上,拿指尖沾了水,在牆上寫下需要他們全新定製的新末泥:給犯人坐的長條椅、銬人的假手銬,再備下一個小獨輪推車,上台後好叫叫副末推著,軋那副淨的腳。

這故事背景既不用普通工人,也不用親兄弟,而是改成一個綢緞商人雇了兩個覓漢下鄉收蠶絲,兩人輪流推一輛車。輪到負責愣怔發喬的副淨推車時,因他走路莽撞,車子推歪了,便軋了一旁副末的腳,由此兩人開始爭吵,靠作科和賓白逗笑旁人。

除這兩人外,還要挑個穩重正末“裝孤”——即是妝扮成官人形象,演他們汀州府英名赫赫的青天大老爺桓通判!

那兩個主角打扮得滑稽些就行,差點什麼都不要緊。桓通判卻是他們投資人、製片方、導演都認得的,能不用心給他妝扮像了嗎?

官袍好辦,拿宋時新做的就能替上。就做個二十公分厚的粉底兒官靴吧。官靴裡再加一個隱形增高墊……反正這靴麵是布做的,軟合,跗麵要多高就能縫多高,加個十五公分的鞋墊不算過份吧?

反正他就出來亮亮相、斷斷案,也沒有需要打鬥的地方,演員穿個小高蹺,不是,小高跟兒上台也不至於影響什麼。對了,正雜劇裡的宋狀元出場時也備上這麼一套寶具吧?

他相信以方才他看見的這些藝人的身法功底,穿起來都能穩穩地走路、作科,將他們這套新劇完整優秀地表演出來的。

演好了都加雞腿,德勝樓的地道山東老湯扒雞!

投資人不惜又加壓又出錢,逼著劇組跟他一起加班排演新戲,終於趕在五月節將將結束時,將整本《宋狀元義合雙鴛侶》寫完,從頭到尾排演了一遍。

三位領導加上一位編劇雖然都累得跟脫了層皮似的,可看著排出來那樣深情動人,說笑時能讓人笑破肚皮、感人處又叫人淚流不止的好雜劇,心中都十分激動。

李少笙恨不能立刻套上車,到市井最熱鬨的地方搬演一場,趙書生卻先看了宋時一眼,小意兒問他:“可否勞宋兄替咱們這戲揚一揚名?”

金主宋老板淡淡一笑:“這戲何須我揚名?隻要搬進大瓦舍演出,憑咱們這出實打實的好劇,定然有的是人肯看。”

前幾場也可以比彆的戲少要幾個錢,收買些覓漢在瓦舍外幫忙宣傳,給酒樓食肆趕趁的妓·女幾個錢,讓她們賣唱時順口提一句,事先再請畫匠畫幾幅好的海報貼在勾欄外……營銷的手段儘可以上,反而他這個一番大男主不好直接到翰林院宣揚這戲。

畢竟這劇是他自己投資、自己扒劇本、自己兼導演來暗捧自己和師兄的,要是連宣傳時都光著膀子自己上,人家背地裡不得笑話他?

還是稍微避避嫌,憑觀眾的口碑把劇捧出來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