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 宋時就借著給庶吉士上雕版課的時間乾私活, 給周王刻字帖。
臘版和印字帖的紙都是訂製的米字格紙, 刻好一版臘紙後與印刷紙對齊整, 印出來字正對著米字格中心, 抄寫時對應著就能找到合適的落筆、收筆位置。
字帖共分兩種, 先刻一份基礎字帖,而後才是算得上書法作品的佛經。
基礎練習就像小學生的習字練習冊一樣,先從分解開的偏旁部首寫起, 然後一二三四……從筆畫少的寫到筆畫多的。字是從鳩摩羅什版《金剛般若波羅蜜經》5180字裡挑出不重複的, 不增加無用的練習量, 保證周王練完一本基礎字帖後能直接開始刻經文。
他刻臘版早都刻成了熟練工,每天帶著庶吉士練字課的時候便坐在講台前乾私活,不出一個禮拜便刻完了三千餘字的基礎楷體硬筆書法練習冊和一部完整的《金剛經》。字體經過這兩年的練習, 又比當年搞《白毛仙姑傳》時強了不少,已經不再像龐中華體, 而是雜揉了顏體、歐體的長處,字形端莊、筆峰峻利, 拿到硬筆書法展覽會上估計也能捧幾個獎回來。
他又改用毛筆寫了篇刻蠟版的技巧簡介排在基礎教材前,連同印得清晰整麗的字帖一同在右邊打了一排小圓洞,配上綢麵封皮, 用銅環訂成了兩本活頁字帖。
除這兩本字帖外, 宋時又配上一套翰林院特供的油印機、兩支帶皮套的保健鐵筆, 並一匣十個玻璃瓶的新油墨,托曾老師送給周王。
這套雕版DIY套裝雖不貴重, 精細度卻大出周王的意外,覺著宋時為自己的事廢了許多心思,特親自命內侍送了一套十方北宋潘穀製的鬆煙墨作答禮。
潘穀墨可是東蘇坡親自為其作詩,誇它“墨成不敢用,進入蓬萊宮”的珍品,乾隆十景墨還能拍到五百多萬呢,這北宋的墨要是能拿回現代拍賣,輕輕鬆鬆就過千萬吧?
這麼貴重,他都有點兒不舍得用了。
因為手裡拿著上千萬人民幣的墨,他也有點一夜暴富的心態,給那內侍打賞時也隨便抓著大塊的銀子就塞,完全不計較多少。
那小內侍眉花眼笑地走了,回去跟周王回複時又給宋時添了許多好話,說他熬夜刻經,累得臉色無華、兩眼發紅——若非他那雙手乾乾淨淨的連點紅腫都沒有,還能讓他在刻經時勞累過度,失手傷著自己幾回。
周王一陣唏噓,對宋時的印象更好了幾分,甚至有些練不好字都對不起他辛苦的念頭,每日在書房裡埋頭練字,恨不能立刻刻儘三刀紙,練出一筆如那字帖上一樣漂亮的好字。
周王那裡順順當當,如願以償地練起了字,宋時訂的遊標卡尺卻頗折騰了幾天。
遊標卡尺的結構遠比他印象中複雜得多,尤其是調節螺釘、鎖緊螺釘、姆指旋輪這幾個部分,要在圓形的螺釘、旋輪外刻上精細的紋路,尺身上對應的部分也要有合適的凹凸紋路。
他描圖時都怕鐵匠做不出來,還考慮過要不要精簡掉螺釘,先做精度不那麼高的。幸好那木匠給他介紹的鐵匠也是給在京服役的名匠人,炒鋼、灌鋼技術都通,先用耐高溫的泥砂範翻出螺絲外型,再將炒熔的鋼水——實際是鐵水——倒進去,待晾涼了取出細細打磨,也就能製出合格的螺絲、旋輪了。
而製尺身、遊標尺、深度條時,他便用生熟鐵盤結燒煉成團鋼,一段段疊打出來;內測量爪、外測量爪和尺框也是打好後再和尺身、遊標尺鍛打到一處。打磨好尺身和遊標之後,再趁著鐵片軟熱鑽出裝螺絲的洞,在兩個尺身雕上細若發絲的刻度……
隻有大號老虎鉗長短粗細的一把卡尺,竟細細打磨了十來天才做好。因宋時要包金嵌寶的,他又尋了個金匠在尺身背後空白處畫了幅描金的喜鵲登梅,遊標尺外側不乾礙測數的地方用頭發絲兒般的金絲盤出葡萄藤紋樣。
金絲與烏沉沉的鐵尺交映,倒也不大顯俗豔。
宋時拿了個筆筒,用它量了內徑、外徑、深度,試著手感舒適,精度比他用繩子量的好,便心滿意足收了貨,又找他訂製幾個樸素款。
鐵匠痛快地應了,又旁敲側擊地問他這尺子是官中用的禁物不是,能不能許民間使用。
他打製這尺時便感覺這尺的量得精細,比原先用的尺、繩都方便,他們匠戶多半兒能用上。若能許他製售,哪怕將他的鋪子獻給狀元,托庇在狀元門下……也算是件好事。
宋時一眼就看出他想賣遊標卡尺,便笑了笑:“你要賣它也可以,能做出這尺多虧是你的本事,你想賣便賣。我也不要你的銀子,唯有一件事必須聽我安排——”
這尺必須叫遊標卡尺。
他已經發展了三元球、三元魚,不想再給三元乳業拓展業務了。
那鐵匠雖覺著這尺名字奇怪,不及“三元尺”“狀元尺”順耳,可宋時這麼鄭重地要求,他自也不敢不聽,便用心記下“遊標卡尺”四個字,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宋時拿著金燦燦的寶尺滿屋子量了一遍,過足了測量的癮,然後跟他爹打了招呼,趁夜色騎上馬直奔閣老府。
桓老先生在翰林院吃他頂撞過一回,實在想不到他還敢登自己家門,聽到家人傳報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家人道:“的確是宋狀元,他拿了個手帕包著的拐彎的東西,非要麵見老太爺,說那是個大爺用的著寶貝,請老太爺送給咱們家大爺。”
用得著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