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下去不行。
不利攝養之道。
吃罷晚飯, 桓淩便勸宋時:“我這些日子公務繁忙, 晚上不知拖到幾時才能回來。你也不曉得自己回來早用晚飯, 成日家等我等到這時候, 腸胃都叫餓壞了。不如還是回宋家去, 有娘和紀姨娘照管著你, 我也放心些。”
得了吧,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敢回家?
宋時暗暗翻了個白眼,說道:“我都跟大哥說好了先不回去, 倒是你院裡有什麼事, 今日回來的這麼晚?難不成是馬尚書的案子又有阻礙了?”
雖然審的是邊關怯戰將領和兵部下麵貪賄、所任非人之事, 但裡外裡和兵部尚書脫不開關係,他索性簡略了一下。
桓淩卻認真答道:“你猜得不錯,馬誠一案還真牽連到了馬尚書。而且不隻馬誠等邊將, 京裡六科給事中也忽然都聽到了些馬尚書把持兵部、私用兵庫錢糧的風聲。”
這案子不是難查,而是查得太順, 就像有人生怕他們拿不到馬尚書與這些人的牽連,故意將把柄往三法司手裡遞一樣。他不覺皺緊眉頭:“如今周王出宮、我祖父亦辭官離京, 隻剩下馬尚書尚在部堂位上了。”
這些人下手也太急迫了,分明就是要借著這案子將馬尚書拉下去,徹底斬斷周王的臂助。
宋時明白他因為那句“要嫁少年天子”的流言之故, 心裡總覺著虧欠周王, 但他們家就算真對不起也是對不起周王, 與馬家沒什麼關係。馬尚書自己貪汙公款、任用私人,不是桓淩彈劾, 早晚也有彆人,到時候難道不是一樣被追究到底?
要想不被查,得自己立身端正,哪兒有犯了罪再恨人家抓的?
他揉了揉桓淩的頭頂,安慰這個老實孩子:“不能這麼說,周王背後既不是你家也不是馬家,而是當今聖上。馬家若被查出罪狀,那是他們自己辜負聖恩,乾周王何事?”
就好像康熙的太子一樣,索額圖下台不也沒把太子牽連下去?廢了之後還有個再立呢,後來二廢太子也是太子自己窺視帝蹤,作出來的。
當然本朝的事不能這麼簡單代入,誰知道天子對周王的愛有多深呢?
他的手指滑下來,抹開了桓淩緊擰的眉頭:“你也不用操心馬家的事,他家隻是臣子,周王卻是金枝玉葉,何須靠個臣子的權勢?你該查什麼就查什麼,不然叫聖上以為你私下包庇馬家,周王豈不更要受懷疑?”
桓淩抓著他的手貼在臉上,閉上眼感受著眉心被指尖滑過時皮膚繃緊的感覺,嘴角微微勾起:“你說的是,我自然不會包庇馬家。若想著這些,當初我彈劾那幾名待派駐邊關的將官作甚?隻是這幾日圍著周王連接出事,想起來有些唏噓而已。”
但朝中的事從不講天理良知,隻講權勢。他隻怕馬家之後,就有人要劍指周王……和他了。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宋時是個三元魁首、天下文人之望,不管背地裡推動此事的是誰,為著名聲著想,也不敢輕易動他。
他將宋時的手拉下來,在掌心輕輕一吻,含笑說道:“早些睡吧,明日還要當值呢。”
宋時如今對這個“睡”字格外敏感,當即把手往外抽了抽。桓淩捏著他的手不放,撈著他的膝彎將人直接抱回臥室床上,理所當然地說:“你如今還是少走動些吧,乖乖坐著,待我服事你梳洗。”
他親自取來熱水上上下下服事了一遍,抱著宋時安睡了一宿。
轉天宋時回到院裡,先撥了修改目錄的條陳,遞上給曾學士。曾老師滿眼看著他的條陳和那本訂好的目錄薄冊子,點頭說道:“這條陳寫得倒還可以,你雖是頭一次修書,卻敢作前人未有的改動,不管成與不成,總是少年人該有的精神。若往後還有什麼想法,也隻管呈上來,有呂大人與我幫你把關。”
宋時其實更想推廣標點符號,可惜這年頭文人讀書都要讀沒標點的,以顯示自己飽學通經,那有句讀的都被打成上不得台麵的市井書冊。
算了,以後他自己講學出書,想標什麼標點就標什麼標點,想怎麼印就怎麼印,就不怕有傳承道統不同的人上門打架了。
他謝過曾老師的關懷,順便彙報了一下工作,回去自家值房裡繼續抄校前朝的官常典,定時去指點一下庶吉士寫字、雕版,沒領導看著時就偷偷研究論文,日子過得相當安逸。
晚上回家後,他又畫了圖樣子,叫桓家小廝到外頭找人縫了個海棉墊式的棉座墊,一個側麵上窄下寬、外呈弧線的人體工學腰墊,帶到翰林院擺上。
同值房的方編修見那套墊子形製特彆,外頭又包了彈墨錦鍛,用包縫處黑綢滾邊,座墊麵上還用針線界出一個個方格來,十分講究,忍不住先喝了聲彩:“宋兄這墊子莫不是蘇州新樣?是從哪家店裡買的,亦或親友所贈?”
不是蘇樣,實話說吧,還是三元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