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1 / 2)

齊王比周王財大氣粗得多, 沒帶他回廟裡, 而是在附近尋了一座有名的酒樓宴請他。隨著酒菜上來的, 還有一群良家婦女打扮, 卻捧著琵琶琴瑟, 走路如風擺柳, 一看就不怎麼良家的少……少男。

宋時是見慣大場麵的人,帶“南風”的小論文都寫過幾篇,非要應酬的話, 麵對這麼幾個人自不在話下。不過如今他是有家室的人, 還能在外麵隨便看彆人嗎?哪怕隻在這兒逢場作戲, 回家見了桓淩能不心虛嗎?

外人可辜負,內人不可辜負啊!

反正齊王要跟他演白龍魚服的戲碼,他索性也不把這小屁孩兒當皇子, 端起長輩的架子說:“我聽說公子是來進香禮佛的,公子年少, 恐怕還不到虔誠信佛的時候,那便該是替家中長輩來的。既是代長輩禮佛, 更該齋戒持靜以明孝心,怎好便叫這些人來侍宴?”

齊王是知道他有斷袖之癖,特地叫人安排了美貌少年來侍宴, 誰料他竟不領情, 麵上也有些過不去, 抿了抿唇,罵身邊內侍:“誰叫你們弄來這些濁物打攪我與宋先生親近了?宋先生是天下文宗, 身份清貴,叫這些人來豈不是汙了他的眼!”

那些唱曲兒的頗有眼色地下去了,內侍腦子也靈活,下去命人把帶來的金華酒換成葡萄素酒,又添了幾樣素齋素果。

齊王臉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又重新恢複真誠,上前扶著宋時的手臂說:“在下仰慕宋先生久矣,今日得見,才知先生風采遠過於傳說。在下姓zhe、姓張,在家中排行第二,年幼尚未取字,先生喚我張二便是。”

宋時從善如流,叫了聲“張公子”,不動聲色地抽·出胳膊,與他分賓主坐下,便問他特地尋自己是有什麼事。

齊王擺出賢王的架子,含笑答道:“海內書生,誰不知宋三元之名?聽說宋大人在此,我若不見一麵怎能甘心,半路相邀,卻是有些失禮了,我便先飲一杯酒自罰。”

一名侍從斟了兩杯葡萄酒上來,先奉給齊王,又勸宋時:“宋大人也剛從廟中回來,不宜飲葷酒,也嘗嘗我從家帶來的西域葡萄酒如何?”

宋時略嘗了一口,客氣地說了聲“好酒”。

快趕上超市28塊錢一瓶的雜牌葡萄酒水準了。

齊王自己倒頗愛這酒,一口飲儘杯中酒,含笑對宋時說:“今日有幸得遇宋先生,本該送些禮物以表心意,可恨我出來的匆忙,身上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宋時伸手虛攔了攔他:“萍水相逢,如何敢受公子的東西?公子若是有心與我坐論道學,我便與公子多說幾句,若再提財物,恕宋某不敢多留了。”

齊王聽到“道學”兩個字,嘴角的笑容便有些僵硬,垂眸說道:“這個,難得遇到先生,本該請教,可我來得匆促,事先未多做準備,怕在先生麵前班門弄斧。今日我特地請先生出來,其實還有一件事要與先生說。”

他微微抬身,傾向桌子那邊,帶著點兒故作神秘的意味說:“我是來為先生指點一條避禍之路的。”

宋時心裡驀地跟過電一樣,手指微微收緊,仍笑著看向他:“避禍?宋某不過是翰林院中一名小小編修,又能與人結什麼仇怨?”

齊王挑了挑眉,笑道:“本……本來不該說,但我實不忍心見宋先生這般才子無辜受人牽累,特地來告訴先生一聲——先生可知道桓禦史查出來的那樁兵部案子吧?”

宋時臉上的笑容凝住,轉為擔憂。

齊王微有得色,頷首道:“那樁案子若查下去必定牽累無數,一個兵部尚書之職尚不足以彌平此禍。馬尚書的親故子弟為脫罪,必定找人彈劾桓僉憲,他祖父先已因罪辭官,又沒內親外友支持,如何撐過這無數明槍暗劍?宋先生雖有才華人望,可惜入朝不久,若無有力者相幫,也難救得了桓禦史……”

他隻差沒把“投靠我”三個字寫在臉上,語重心長地說:“宋先生要早做打算哪。”

宋時早從桓淩彈劾兵部時就知道他要得罪人,前些日子也跟桓淩分析過他要馬黨彈劾,甚或受周王連累獲罪的可能。齊王所說的隻是他們倆討論過無數遍的東西,還不如他私下裡對未來的考慮深入和悲觀,即便這孩子消息再確實,也打擊不到他。

言官不能因言入罪,凡有人彈劾他,他們就能抓著這點反駁。再者如今他查這案子是當今天子的意思,隻要天子還用他整肅綱紀,就不會叫人以莫須有之名彈劾倒他。

至於以後,實在不行就叫桓淩趕緊辭官,他們倆滿世界遊山玩水,寫幾本遊記、國家地理之類的書,說不定還能收進國家圖書館,比當網紅可有出息多了。

他心中平靜,甚至能氣定神閒地吟一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齊王雖然年小,卻也被這詩中厚重的愛國之情與不計個人生死禍福的大義震憾到,琢磨著詩句,一時竟忘了趁這機會與他拉近關係,讓他依附自己門下。

宋時站起身來,淡淡一笑,朝他拱拱手道:“承蒙公子關愛,宋時心領了。不過我幼年聽一山中高士吟過這句詩,常記在心中鼓勵自己,不敢稍忘。桓兄與我也是一般心意,既為國家做事,如何敢惜身呢。”

他將袖子一抖,利落地起身告辭,吟著韓愈的《左遷藍關示侄孫湘》下了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