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棲遲走遠,羅小義轉頭就紮進了房裡。
暖烘烘的熱氣烤得他渾身舒坦,他卻顧不上享受了,趨近床前,低聲道:“三哥,你怎麼就這麼大方,我早留心到這府中到處都變了樣了,嫂嫂這筆開銷可不小,要擔下,如何擔?”
伏廷不答反問:“你拿軍費去給她送禮了?”
羅小義辯解:“那叫什麼軍費,那是你應得的賦稅,是你自己全將它充作了軍費,我給你留作一些家用怎麼了?”
伏廷覺得這是屁話,若無軍費防範外敵,命都沒了,還談什麼家?
他沉坐半晌,從懷裡摸出自己的印信拋給他。
羅小義捧著印信,不等他開口便明白他意思了,兩眼睜得猶如銅鈴:“三哥這是要拿自己壓在軍中的老本給嫂嫂不成?”
伏廷說:“我的人,不拿我的,拿誰的?”
羅小義思來想去,以他三哥的為人,不是個慣於攢錢的,這錢一直留著定是有用處的,一時便沒動。
正當這時,外麵傳來新露的聲音,說已為他在房內燒好炭火了,請他去休息。
伏廷說:“滾吧。”
羅小義一咬牙,心想算了,這錢花都花了,他非要睡到那盆炭燒光了才算挽回本來!
想完一扭頭出去了。
外麵新露很細心地將房門合上了。
伏廷將壓在身邊的長劍隨手扔下地,脫去軍服長靴,一頭倒到床上。
這床鋪也變了,身下柔軟,墊的是厚厚的羊絨。
枕上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他的手指撚到一根細長的發絲。
多的,是女人的氣息。
※
這一覺,直睡到天黑。
之所以醒,是因為房內太熱了。
伏廷睜眼坐起,身上已有了汗。
下了床,走到案頭,看見上麵擺著一副精致的茶具。
他揭開冷爐上盛水的壺口,端起來仰脖灌了口冷水,房門被敲響了。
兩名侍女垂頭進門見禮:“大都護醒了,奉家主之命,已為大都護備好沐浴熱湯。”
說罷新露去掌燈,秋霜去立屏風。
十幾盞燈座點上,屋內亮如白晝。
熱湯灌入浴桶,兩人又退出去了。
伏廷看她們一有動靜就進來了,顯然是早就等著的。
他往胡椅上看一眼,舔了舔被冷水浸過的牙,先前他那位妻子便端端正正坐在那裡。
也許宗室女子,都是如此的無可挑剔。
解衣進去,浴桶邊擺著隻金盤,裡麵盛著數十粒澡豆,通體雪白,欺霜賽雪,香氣撲鼻。
這種東西是長安洛陽的世家王公愛用的,他一介軍旅中人,從來不用。
如眼前這種規格的,以粒計價,粒粒賽金,也許宮中也未必能用得上幾回。
李棲遲,倒比他想的還嬌貴。
……
羅小義又過來時,伏廷澡已洗完,仆從們剛把房內清理好。
“三哥,這等享受,是神仙日子吧,我都不想走了。”
他睡飽後也洗了個澡,與伏廷不同,顯然是用了不少澡豆,老遠都能聞到一股膩人的香氣。
新露和秋霜剛好進來,聽到這話憋了滿臉的笑。
她們是來請用飯的,既然羅小義在大都護房裡,乾脆就將飯菜送過來了。
擺案設席。
伏廷和羅小義各坐一案。
他係著外袍,胳膊搭膝坐在那兒,無人敢多看大都護如此形容。
一道道菜端上來,羅小義兩眼越睜越大。
常言道菜品貴細貴精不貴多,這些菜式可是他做到將軍都未曾嘗過的。
再看一眼那些仆從還在門外候著,看樣子他們眼前這些用完了,還有新的要送進來。
還以為他之前所見已是莫大的奢侈,此時看到這些菜肴才發現那不過是鳳毛麟角罷了。
他實在忍不住,湊身過去道:“三哥,不如我去勸一勸嫂嫂,叫她節儉些?”
“少廢話。”伏廷拿起筷子,那意思,吃就吃,不吃滾。
羅小義摸摸臉,他三哥是個鐵血漢子,那清流縣主卻是個金貴蛋,這麼下去,還怎麼過日子?
好不容易熬過一頓晚飯,羅小義叨擾夠了,要告辭了。
臨出門,卻又強打起笑臉開了句玩笑:“三哥今日花銷太大,可要在嫂嫂身上討回來,兄弟就不打擾你們夫妻好事了。”
伏廷沒理他,腦海裡晃過那一閃而過的白嫩腳趾。
羅小義隻見他燈火裡一雙眼黑漆漆的,狼一般,賊笑著走了。
不想剛轉過回廊,就遇到了秋霜,說是她家家主請將軍過去說幾句話。
羅小義轉著心思,想著:應當是要說一說那花銷的事了。
難不成她還挺心急要錢的?
棲遲正在李硯的住處。
趁伏廷他們休息用飯,她陪侄子練了許久的字,聽說人請來了,才停了。
李硯將兩本字帖齊齊整整收起來,抬眼瞧見羅小義進了門,撇一下嘴,沒作聲,站去姑姑身旁。
羅小義見到被自己得罪過的小世子也在,訕訕笑了笑,抱拳見禮:“不知縣主嫂嫂召末將來是有何吩咐?”
棲遲坐在暗處,看不清神情,隻抬了一下手,身旁的新露便過來,奉上一隻木盒給他。
羅小義接了,帶著疑惑打開。
裡麵是一柄匕首,鞘子竟是通體黃金打造,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他滿臉詫異:“這是?”
棲遲道:“答謝你之前數番破費送禮。”
羅小義心又涼了,按他三哥的意思,這花銷也得包下來,他拿他三哥的東西,何苦來哉?
剛想找個理由推拒了,聽見棲遲又道:“叫你來,是想說一聲,大都護說要擔了我的花銷,你不必照辦。我與他畢竟夫妻一場,若是花些錢也斤斤計較,未免太過生分了。”
羅小義一愣,沒想到她竟如此慷慨識大體,竟不是要錢,而是送錢的。
他試探著道:“這可不是一筆小開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