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時, 已是深夜。
伏廷自廳中出來,身後跟著羅小義。
“三哥,胡部的事你有計較了?”
他點頭。
羅小義朝跟出門來的仆固京笑道:“我便說三哥已有計較了,仆固首領可以安心了,隻要是北地民生的事,三哥不會不管的。”
仆固京連忙道謝。
羅小義瞅見他身後的仆固辛雲眼睛還朝這邊望著, 打趣說:“小辛雲看什麼呢, 快隨你祖父去歇著吧。”
仆固辛雲被他說得頭低了一下,再抬起來,眼前已沒了大都護的身影了。
……
伏廷走進主屋。
房內還亮著燈,他以為棲遲還沒睡,進了門, 掃到床上,卻見她已躺下, 一手抽下腰帶,輕按在桌上。
走到床邊, 見她側躺著, 呼吸輕勻,雙頰微紅,一幅醉態。
他伸手一撥, 領口裡, 她頸上被突厥女鐵鉤抵出的幾個血點已退了。
大約是覺得被打攪了, 她輕輕動了一下。
伏廷咧嘴, 鬆了手, 轉身去洗漱。
棲遲飲了酒後不舒服,被新露秋霜伺候著回房後就歇了。
忽而悠悠醒轉,是因為口渴,她眼未睜開,先喚了一聲:“新露,水。”
床前幾聲腳步響,一隻手抬起她頸後,唇邊挨上茶盞,她抿了兩口,睜開了眼,看見男人坐在床沿的身影。
伏廷轉頭去放茶盞,手臂被扯住了。
“鬆手。”他回頭說。
棲遲醉了,也分不清是真是幻,才伸手拉了一下,聽見他說鬆手便皺了眉,忽而起身下床,往他麵前而來。
伏廷看她眼裡迷蒙,沒睡醒的模樣,顯然是酒還未醒,果然下一刻她就踉蹌了一步。
他一隻手還捏著茶盞,另一手挾住她:“你乾什麼?”
她手臂勾住他脖子,似沒聽見他問話:“憑什麼叫我鬆手?”
伏廷好笑,人各有各的醉態,李棲遲的醉態,他卻是第一回見。
他乾脆手臂一收,幾乎是將她半抱半拖地帶到了桌邊,才將那隻茶盞放下了。
棲遲腰抵在桌沿,人被他手臂抱著,勾緊他脖子,不依不饒:“憑什麼叫我鬆手,就因為那個小姑娘?”
伏廷一頓,才知道她在說誰:“你說小辛雲?”
她醉顏上眉心細蹙:“你喚她什麼?”
他盯著她臉頰上的飛紅,低頭貼近:“你在意?”
棲遲雙眼眯起,如在思索,許久,輕輕搖頭,鬆了勾他的手。
伏廷眼神一沉,雙臂扣住她往上一托,抵在桌上,沉聲問:“你在不在意?”
棲遲人已坐到桌上,腿幾乎要纏到他腰,下意識地又勾住他。男人托著她,用身體抵住她,她覺得被桎梏住了,抬著尖尖的下頜說:“她不好打發。”
伏廷眼神更沉。
她隻在意好不好打發。
棲遲眼裡,男人的臉始終朦朧,她又犯困了,推他一下:“你壓我好緊。”
伏廷緊貼著她,兩腮咬緊,嗅著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酒氣。
下一刻,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忽的一鬆,她眼已閉上,頭歪在一邊,又睡著了。
他抱著她軟軟的身軀,兩腮鬆開,自顧自扯了扯嘴角。
她並不在意。
※
一醉之後,再醒卻好像什麼也記不得了。
棲遲站在窗邊,望著窗外淡淡的春陽,手指輕揉著額角,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
隻有個模糊的印象,好似伏廷把她整個人都抵上桌了。
她回頭看一眼那張桌子,想著那場景,不禁有些耳熱。
“家主。”秋霜走過來,貼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棲遲聽完,有些詫異:“當真?”
秋霜點頭,自袖中取出一份書函:“奴婢今日出府去鋪子上聽說的,這是都護府的官方文書。”
棲遲接過來。
昨晚宴席間聽仆固京說了胡部眼下需要大批牲畜幼崽,卻又買賣無門,不想今日都護府竟下令開放讓私商來做了。
北地沒有足夠的幼崽,但天下之大,其他地方還有,甚至境外也有,有私商介入,各地流通,便會快多了。
那男人可比她想的要心思活絡多了,當機立斷就用上了私商。
她打開書函,是都護府請轄下各大商號東家出麵議價的文書。
下麵加蓋了都護府的府印,是伏廷親手批的。
秋霜小聲道:“家主不便出麵,反正對外說的也是東家不在北地,此事要麼還是算了。”
棲遲想了想:“這不是筆小買賣,接了大有利在。何況都護府邀人議價,是為了穩住價,照拂各胡部,事關北地民生,不能算了。”
秋霜明白了,私商接了這樣的生意,若無監管,必然是各家各價,水漲船高,各胡部必然吃不消,都護府才會提前將價議好。
看來家主是想用手上的商號來幫著穩住價了。
“那便還是派個櫃上的出麵吧。”
棲遲將書函交給她,點頭:“老規矩辦吧。”
秋霜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