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揉一下臉,先前那一下臉貼著地,著實不輕,但他可能太過驚訝了,竟也不覺得疼,用手按了兩下就作罷了。
棲遲看了看他,又去看曹玉林,忽而注意到曹玉林身上的衣裳破了。
一定是方才救李硯導致的,那支箭應當是擦著她的衣裳過去的,在衣襟上割了一道口子,裡麵的中衣已露了出來。
她喚一聲秋霜,叫她帶曹玉林去換身衣裳。
曹玉林本想推辭,但看了看,覺得這樣不雅,放下那支箭,抱了抱拳,隨秋霜去了。
見她走了,李硯才問棲遲:“姑姑,此事可要知會姑父知曉?”
棲遲方才也想過了,想了一會兒才說:“先等官府搜查的結果再說。”
她看了看門外,想起剛才,仍是心有餘悸,又看了看他的臉,還好他沒出事。
此時才覺出後怕。
……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瀚海府負責城守的官員帶著人匆忙入府來報——
根本沒費什麼事,還是她的護衛先抓到人的,在都護府附近就將人抓到了。
但抓捕的時候對方就先自儘了。
棲遲聽了稟報,眉頭鬆了又緊:“是突厥人?”
城守在她麵前擦著冷汗,初聽聞此事時,他的冷汗就下來了。
大都護還在邊境鎮守呢,都護府周圍卻出了這等事,若是夫人出了什麼事,還懷著身子,豈不是要叫他官職不保?
他擦了擦額上冷汗,再三在棲遲跟前躬身稟報:“回夫人,看樣貌確是胡人,但如今情形緊急,大都護臨走前特地交代的,城中城門每日定時開閉,更有重兵把守,是絕不可能混入突厥人的,下官也不確定此人來曆,但他手中弓箭還在,確實是刺客無疑。”
棲遲心想今日出府隻是臨時起意,事先並無動靜,一出府便遭遇這事,那便說明對方是早就等著的了。
曹玉林也說近來沒突厥人混入的可能,那這人隻可能是早就混入了。
城守在她麵前不停擦汗,已經跪下了:“請夫人放心,下官一定加強城防,杜絕此事發生。”
棲遲本就身子漸重,易乏,又聽他說了這番話,諸多思緒理不開,也有些煩悶,擺了下手:“官署的事你們自己處置,在都護府周圍加強守衛。”
短期內是不打算出門了。
城守連忙稱是,又擦了擦汗,還想著如何給大都護交代,這才退去了。
李硯在旁道:“姑姑,真是突厥人衝著您來的不成?”
“看起來,的確是這麼回事。”
李硯皺眉:“若真如此,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棲遲一聽也有些擔憂,想去與曹玉林說一下此事,才想起這麼久了,她換衣裳都還沒出來。
她叫李硯等著,起身去客房。
秋霜正在廊下守著,看到她過來,小聲問了句:“家主和世子都好些了吧?”
她點點頭,問:“阿嬋還沒好?”
秋霜遠遠朝門看了一眼:“本來應該早就好了,但曹將軍不要我們幫忙,都將我們打發地遠遠的。”
棲遲有些擔心,也不知她是否受了傷,徑自過去了。
抬手敲了兩下門,裡麵聲音雜亂,棲遲更不放心,推門而入,正好見曹玉林抬頭。
她兩手正在遮掩衣裳,半敞的衣襟沒能及時掩上,胸口光景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棲遲看到瞬間一怔,她胸口上有很多傷疤。
但隨即,她又恢複了常態,好似什麼都沒看見一般說:“我還以為你落新傷了。”
曹玉林手上攏著衣裳,遮掩好了,垂著眼說:“沒有,舊傷而已,嫂嫂放心。”
棲遲點了點頭,一時無言。
方才入眼的那一幕太過震驚,以至於她原本要來說的事都給忘了。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此事還是該說一聲。”
曹玉林問:“嫂嫂有頭緒了?”
棲遲輕聲說:“正是因為沒頭緒才不妥。”
一個看似布置好的行刺,沒得逞便立即自儘了,總叫她覺得古怪。
不管是不是突厥人所為,都叫她不踏實,尤其是差點叫侄子受害,就更讓她不踏實。
曹玉林將衣裳整理好了,又問:“那嫂嫂打算如何說?”
她想了想:“此時多事之秋,他人在邊境抵禦突厥,不好分心來查,就按官府查的說吧。”
猶豫一下,她又說:“還有個要求,也不知他是否會答應。”
※
邊境各州猶如一條蜿蜒的曲線,中間的榆溪州不遠不近,剛好可以兼顧各處。
伏廷帶來的兵馬在此紮了營,如橫兵利刃懸於邊境,猝不及防地就出現了。
而突厥就在對麵。
如他所料,他們早已集結兵力,瘟疫不過是頭陣。
然而伏廷說出現就出現了,根本沒給他們半分可趁之機。
臨晚,暮色四合,籠蓋營地。
伏廷打馬立於帳中,麵前是一排剛歸的斥候,連馬都未拴,入了營就來報事。
斥候分七路,六路往來探於各州,還有一路,是探瀚海府的。
每人都報完了所探消息,他的臉色就冷了:“都護府居然出了這事?”
斥候無聲抱拳。
羅小義忽然揭簾而入,手裡遞來一封暗文寫就的信。
“三哥,阿嬋那裡送來的。”
伏廷接過來,迅速看完,臉色更冷。
羅小義瞄了一眼,悄悄問:“寫的什麼?”
寫的什麼,暗文裡寫了當日詳細的經過。
都護府門前都能發生行刺,簡直當他瀚海府無人。
他示意斥候都出去,忽而覺得好似漏了什麼,又翻開那信看了一遍,看到末尾一行娟秀的小字:我能否去你那裡?
羅小義脖子伸得老長,笑了一聲:“是嫂嫂寫的吧,定然是惦記三哥了。”
說到這裡,他又笑不出來了,“三哥答應不答應?”
能看得出來他嫂嫂那字寫得又小又輕,這戰場前線,想要過來,確實不好開口。
伏廷看了一眼手中的暗文,想起臨走前她在馬車裡無心的那句,還是跟在他身邊穩妥,手指反複捏折了幾下那發皺的紙。
“瀚海府為何會有突厥人混入行刺?”
羅小義一愣:“啊?這怎麼可能?”
其他時候還有可能,但這緊要關頭都能叫突厥人混進去,瀚海府豈不是形同虛設了。
羅小義想了又想,還是搖頭:“這不可能啊。”
伏廷也覺得不可能,也就不奇怪棲遲會有這要求了。
本以為瀚海府固若金湯才留她在那裡的,他一走卻就出了這種事。
他手心捏著那信,揪成了團,來回踱了兩步,忽而問:“各都督的夫人可還在?”
羅小義嘖一聲:“在。”
自然在,這邊境六州的都督都是胡人,胡人的夫妻那可是比漢人黏糊多了。胡姬本就不那麼拘束,終日跟著自家男人,羅小義有時候要去尋那些都督說些話都不太方便。
想來還有些頭疼,也不好直說叫人家回去的話。
卻不知他三哥忽然問這個做什麼。
伏廷手心一捏,說:“叫那幾位夫人再去瀚海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