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軍人,鼓聲代表什麼意思她很清楚。
棲遲點點頭,指一下外麵的幾位夫人:“也免得她們掛念。”
幾位都督夫人倒是著急,跨馬來的,出門也直接跨了馬。
隻有賀蘭都督的夫人作為陪同,跟在曹玉林後麵,一並登上了棲遲的車。
若非身子實在重了,棲遲也寧願騎馬,倒還方便些,大約也是被幾人的急切給感染了,怕要趕不及似的。
馬車在城中駛出時,賀蘭都督夫人順便與她詳說了一番榆溪州中的情形。
榆溪州聚居著鐵勒諸部之一的契苾部,多為牧民,逐水草而居,因而城鎮也就隻有賀蘭都督府所在的這一處罷了。
州中大多是牧場,也是邊境各州中最為薄弱的一處,開闊難守,曆來是突厥最易進犯的地方,因而諸位都督才會跟隨大都護在此處著重防守。
棲遲聽她說著時,順帶揭簾朝外看了一眼,恰好看見一間街角的瓦舍,臨街方方正正的小窗被木板條撐開,隱約可見裡麵高大的藥櫃一閃而過,窗前懸著魚形商號的木牌,她看了一眼便放下了簾子。
是她應對瘟疫開的醫舍。
街道空蕩,百姓都已被清走了。
車門還未閉,但也沒多少時間了。
城門處也有重兵把守,有大都護的近衛打點,方才放行。
馬車駛出城門,不多時便停了。
未到軍中,但軍中方向已有大軍自城外而過。
新露麻利地下車,揭開簾子,將棲遲扶下來,曹玉林跟在一旁,也扶了一把。
棲遲腳踩上灰白的土地,攏著披風看出去,遠處一片開闊的原野,草半青半黃,在風中搖曳。
一行大軍遠遠而來,綿延相接,一望無際,如同一道割開天地的屏障橫擋在眼前。
隊伍的最前列,馬蹄聲陣陣,有人策馬而來。
曹玉林抱拳退開,新露也退後幾步。
她轉頭,看見伏廷跨馬而來,眼神落在他身上,頓了頓。
伏廷身上穿上了鎧甲。
玄色的鎧甲覆在他身上,凜冽厚重,可他坐在馬上的身姿筆挺,周身被勾勒得如雕如琢。
她是第一次見他這模樣,不禁多看了幾眼:“看你這樣,便覺得要打仗了。”
伏廷抿唇,跨馬下來,幾步走到她跟前,裹著黑色胡靴的長腿停在她眼前:“各州已到收成之時,突厥應該按捺不住了。”
棲遲想起先前幾位都督夫人的閒談,也料到了,卻也鬆了口氣,因為聽他這麼說,便是事先防範,還沒攻過來。
“要往哪邊?”
他指一下東北麵:“這裡攻不進,他們轉向了。”
棲遲點頭,忽而看見遠處的賀蘭都督夫人立在馬前,一隻手壓在馬上坐著的人胸口,在說著什麼,那位應當就是賀蘭都督了。
不僅是她,其他幾個都督夫人也都大同小異,各位都督或在馬上,或在馬下,幾位夫人都伸著左手按在他們胸前,說著胡語。
“她們在做什麼?”她小聲問。
伏廷轉頭看了一眼:“鐵勒胡部的規矩,女人在男人出征前都會這樣,祈禱平安。”
說完眼睛看著她,忽的嘴角一牽,轉身就走。
朝那頭的羅小義揮了下手,便是號令軍隊開拔了。
羅小義坐在馬上,眼從遠遠站著的曹玉林身上收回來,乾咳兩聲,轉頭去吩咐。
伏廷手抓住韁繩,正要上馬,感覺身後有人跟著,回過頭,就見棲遲站在身後。
她眼睛看著他,輕輕抬起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胸口。
伏廷盯著她,又看著她那隻手。
“怎麼?”她眼神輕動:“我還以為你方才是想要我這樣的。”
他靜靜地站著,眼中沉沉然的兩點黑,如墨翻湧。
棲遲掌心裡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眼掃了掃左右:“我該說什麼?”
他不可遏製地笑了:“隨你。”
棲遲認真想了想,不好耽誤他時間,迅速地說:“那就平安。”
伏廷頷首,垂眼看了看她小腹,伸手撫了一下。
她收回了手,察覺四周都看過來了,耳後有些熱,若無其事地退開兩步。
伏廷上了馬,看一眼曹玉林。
後者朝他抱拳:“我這便送嫂嫂回去。”
他點頭,又看一眼棲遲,打馬往前。
大軍遠去,諸位夫人這才念念不舍地回頭,都湧到棲遲身邊來,又是一番道謝。
棲遲目送馬上的背影遠了,笑了笑,領著眾人返回。
※
伏廷去的十分及時,一如先前,橫擋在突厥的突破口處。
據說這次交了手,突厥先鋒受挫,撤退幾十裡,暫無所獲。
不過數日,曹玉林便探得了這個好消息,帶回都督府裡。
是夜,棲遲坐在床頭,如常端起一碗溫補的湯藥。
新露一字一句告訴了她這消息,順帶往她碗裡加了勺蜜:“家主可以放心了。”
她緩緩喝完,點了點頭,又漱了口,安心入睡。
既然能抵擋這麼久,這次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躺在床上時,她無端地又回想起了手按在伏廷胸口時的那一幕,心裡迷迷糊糊地想:還挺準的。
因為易乏,她近來睡得多,很快便入眠了。
不知何時,外麵突兀地傳出一陣急促的鼓聲。
棲遲被驚醒,睜開眼,又聽一遍。
又烈又響的急鼓。
眼前迷蒙,似有一層亮光在跳躍。
她眨了眨眼,再三看了看那陣光亮,在床帳上拖曳出光影,飄搖躍動。
神思一下清醒了,她立即扶著小腹坐起,披上外衫,赤著腳便下了床,走到房門口,一把拉開門。
一股熱浪撲來,外麵火光熊熊。
新露匆忙跑了進來:“家主,走水了!”
鼓聲急促,一陣又一陣。
她又急忙道:“不止一處,城中多處都走水了!”
棲遲往外看,院牆外也有火光,映亮了半邊天,不知從哪個方向冒出來的。
很快就有近衛來報:“夫人,是突厥人混入放火燒了城,可要回避?”
棲遲扶著門框,定了定神,搖頭:“城中防守嚴密,就算有突厥人混入也隻是少數,興許是為了吸引兵馬回防的計策,先滅火。”
本也驚異,但聯想到剛收到的消息,細細一想,突厥已到了不得不攻的關口,偏偏又一次被伏廷擋住了。
他們放火製造混亂,豈會不是聲東擊西,吸引開了前線的大部兵馬,便有機會攻入北地了。
近衛抱拳而去。
新露覺得不放心,扶著她胳膊急急問道:“家主真不用回避?”
棲遲剛要說話,忽而腹中一陣急痛,頓時握緊了門框。
新露見狀忙問:“家主怎麼了?”
棲遲按著小腹,先是以為又是平常的被踹了一腳,繼而就察覺到了不對。
“好似……提前了。”
怎麼偏偏在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