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露快步出去燒水時,在門口看到他,停下寬撫了一句:“世子放心,我知道你是擔心家主。”
李硯點頭,垂著頭一言不發。
光王妃便是因生他難產而亡,他雖未到年紀,對於女子生育卻早就知道了最壞的一麵。
何況現在的情形又如此糟糕,怎能不心急如焚。
新露去燒水了,他在外麵緊緊握著手指,來回地踱步,聽著裡麵姑姑的動靜。
※
數百裡外,前線大軍陣前。
黑夜裡涼風如鐮,營地裡篝火熊熊,軍士巡營而過,齊整無聲。
縱使深夜,也依舊是兵戈整肅。
一行數人快馬馳回營地,踏出一陣飛揚的塵土。
為首的馬一勒停,其餘紛紛停下。
伏廷坐在馬上,一隻手裡還提著刀,隨手一擲,插在地上,下了馬。
後麵跟著羅小義和六位都督。
“突厥狗這次是安分了?竟然一戰之後就縮回去了。”羅小義邊走邊道。
幽陵都督接話道:“也許是覺得討不得好了,聽說此番領軍的又是那個右將軍阿史那堅,以前就沒占過便宜,這回還不該學乖了。”
“阿史那堅?”羅小義呸了一聲,心想什麼爛名字,交手數次,從沒將此人大名當回事。
說到此處,忽見前方伏廷掃了他們一眼,羅小義閉了嘴。
幽陵都督接到這一眼,頓時也不多說了,方才所言無疑已是犯了輕敵的忌諱。
忽的,一匹快馬飛馳而至,馬上的斥候急切喊道:“大都護,榆溪州遇襲!”
一瞬間,眾人腳步停頓。
伏廷立在火堆前,冷眼掃去,銳利如刃:“怎麼回事?”
羅小義和幾位都督也都聚集過來。
榆溪州是行軍後方,糧草輜重和家眷都在那裡,豈能不著急。
斥候報:“有突厥人潛入城中縱火,多處官署被燒,尤其是都督府!”
“什麼?”賀蘭都督怒喝,那是他的管轄地,是擔著職責的。
羅小義低罵了一句:“娘的,縮回去不動原來是在這裡等著的!都督府……”他一愣,看向他三哥。
伏廷霍然抽了地上的刀。
眾人一驚,齊齊看向他,他臉上沉冷,不見表情。
“調撥回援。”
羅小義有數,馬上道:“我即刻去撥人。”
“兩千人足夠。”伏廷說,掃一眼在場的幾位都督:“大部留在這裡,我回來前擋不住突厥軍,提頭來見!”
諸位都督聞言無不駭膽稱是。
誰都看得出來突厥去榆溪州裡縱火是想調虎離山,因此大都護才隻要帶兩千人手去回援。
此地自然還需著重防守。
羅小義領命去辦。
……
瀚海府裡帶來的精銳集結迅速,兩千兵馬出營上道。
伏廷握著韁繩坐到馬上,無聲揮手。
夜色裡,隻有馬蹄聲響,隊伍迅疾如箭,趕往榆溪州。
一路上,伏廷都馳馬極快,甚至要甩下後方隊伍一大截。
羅小義要數次追趕才跟上他。
“三哥放心,最遲半夜,必然能趕到。”他喘著氣道。
伏廷緊緊握著韁繩,不知為何,這一次的消息比任何一次都讓他焦急。
夜風凜凜,在馬上疾奔感受更加明顯,連氣候似也在向榆溪州發難。
※
醫舍裡點滿了燈火,處在僻靜處,外麵紛亂之聲似乎也聽不見了。
棲遲出乎意料地能忍,這一路下來都隻是輕哼,但忍到現在,卻也忍不下去了。
忽的一聲痛呼。
李硯在外麵立刻轉頭貼在了門上。
他貼著聽了聽,又退開,在外麵來回地走動,一時想著姑父眼下不知如何,又想著姑姑在裡麵受著痛,焦急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裡麵隱約還有新露帶著哭腔的聲音:“家主受苦了。”
穩婆四平八穩地道:“哭什麼,生孩子哪有不受苦的!雖是提前了,夫人並無異常,肚子養得也不大,好生的。”
李硯聽了胡亂地想:那怎麼還叫肚子養得不大,他記得分明很大了。
似是回應似的,穩婆道:“有些人懷了便是胡吃海喝地補,夫人連身形都沒怎麼變,卻是對的,肚子越大越難生,像夫人這樣才好生。”
棲遲在輕聲的哼,忽而又是一聲痛呼。
……
過去許久,燭火似乎都暗了,李硯全身已經出了一身汗。
棲遲似是累了,聲音小了許多。
他都恨不得進去看一眼。
腳下,已不知走動了多少圈。
霍然一聲啼哭響了起來。
瞬間一切都變了。
屋中傳出一疊聲的恭喜,新露喜極而泣的聲音,曹玉林長舒口氣的聲音,全都彙在了一起。
他一下精神了,舒了口氣,抬手拍門:“姑姑,可好些了?”
拍了兩下,忽然聽見一聲斷喝,隨之一陣兵戈聲響起。
外麵似乎出事了。
他一驚,繼續拍門:“姑姑!”
曹玉林聞聲而出,拉開門一出來,便有一名近衛快步跑入,開口就道:“快請夫人離開,情勢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