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覺得他言辭有些古怪,卻也說不上來哪裡古怪。
身旁伏廷已經開口:“先進去。”他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她一下。
棲遲被他打斷思緒,不再多言,轉身領著新露秋霜入了行館。
崔明度退開兩步,給她讓了路。
伏廷單手抱著兒子,另一手解了腰上刀,往身後近衛手裡一扔,看向崔明度:“我行走沙場慣了,隻是途徑洛陽,無需什麼接待,世子可以回去了。”
崔明度聽出他是在逐客,也沒堅持,又搭手道:“既如此,就不打擾大都護了,望大都護一行珍重。”
伏廷頷首,懷裡的占兒咿呀支吾了一句。
崔明度看著不禁露了絲笑:“大都護與縣主好福氣。”
語氣裡似有一絲悵惘,伏廷隻當聽不出來,抱著兒子轉身進了行館。
棲遲入了客房,不多時就看到伏廷走了進來。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到他將孩子放在床上,看過來。
“你想說什麼?”
棲遲小聲說:“你吃味了麼?”
伏廷問:“吃誰的?”
看他不承認,棲遲眉一挑,轉過頭:“罷了,當我多說了。”
伏廷牽著嘴角一笑,忽而又問:“他值得我吃味?”
棲遲想了想,實話說:“不值得。”
“那還說什麼。”
倒是有道理的很,她沒話說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道:“這次崔明度倒是真心接待的。”
伏廷看著她,等著她往下說。
棲遲指一下周圍:“這間行館雖建在洛陽城外,卻是隻接待貴族的,我們住的這一片也是其中頂好的。”
伏廷不鹹不淡說:“那我倒是該謝他了。”
棲遲心說你不是沒吃味麼。
※
行館占地極廣,堪比一處皇家行宮。
後方有一處極為寬廣開闊的平地,平日裡是給王公貴族們用以騎射玩樂的地方。
傍晚時分,伏廷從房中出來,前去安排行程,遠遠自那片場中而過,忽而發現李硯站在那裡。
他的手裡拿著弓,看來是來這裡練箭的,卻沒有往箭靶處而去,而是站在一棵樹前。
伏廷往那裡走了兩步,忽見李硯身一挺,衣領上多出隻手來,這才發現他身前還有個人。
那人自樹後而出,是個少年,模樣看起來比李硯要大一些,錦袍金冠,嘴巴開合不知在說什麼,昂著下巴,雖看不清神情,也看得出倨傲。
伏廷又走近幾步,軍旅出身,凝神佇立,遠處的兩人毫無所覺。
他打量一番那少年,不動聲色地看著。
那少年不知又說了什麼,重重推他一下。
伏廷身後閃出兩道近衛的人影,小聲問:“大都護,可要出手相助?”
明擺著李硯是被欺負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伏廷看著李硯的模樣,說:“拿張弓來。”
李硯站得很穩,似乎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
伏廷看得出來他是在忍,以他現在的身手,要製服這麼一個跟他個頭差不多的少年很容易,但他始終沒動。
忽的,那少年聲音大了些,吼了聲:“定然是你當初弄得鬼,否則能弄得我們邕王府顏麵儘失?我呸!你小子……”
聲又低下去,說著又推他,甚至還揚起了手。
那是邕王世子。
就在他手舉起來的那刹那,李硯垂著頭忽然一下抬了起來。
什麼也沒說,就這麼兩眼冷冷地盯著他。
邕王世子舉著手,竟退了一步:“怎麼著,翅膀硬了?老子怕你?”
然而最終卻也沒敢打下去。
李硯一手摸在腰間,忽然抽出了匕首。
邕王世子倉惶後退,一下跌在了地上,連連大喊:“你想乾什麼?想殺人不成!”
李硯卻又將匕首收了回去,走過去扶他:“世子怎麼了,為何忽然如此慌張?”
邕王世子推開他的手爬起來,調頭就跑遠了,頭都沒敢回。
另一頭的伏廷剛接過弓,本還想嚇一嚇那逞凶的,看到這幕又遞了回去。
看來是用不著了。
他看著李硯在那頭彎腰撿起了弓,拍了拍衣擺,眼神上下一掃。
以前就覺得這小子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果然,人的血性是要打磨的,如今的李硯已有了幾分。
……
棲遲在房中等著,大半個時辰過去,沒見伏廷回來,卻見李硯回來了。
“姑姑。”
她正抱著占兒在玩,看到他神情,問:“有事?”
他道:“邕王世子也在此落腳。”
她眼神頓時冷了。
李硯忙道:“他隻是落腳,據說又是被邕王罵了,打發去彆處遊學了,明日便不在了。”
棲遲拍著占兒的背,眼盯著他:“你知道的這麼清楚?”
自然是邕王世子數落他的時候自己說的。李硯不想說出先前那檔子事,也不是什麼好事,找了個理由道:“我遠遠見著他便打聽了一下,放心吧姑姑,他再也欺負不了我了。”
棲遲看他眼神便知道不是騙人,何況他如今身手就算再不濟,要對付一個紈絝子弟還不綽綽有餘,應當是真話。
李硯打岔,拍著手說:“我來抱抱占兒吧。”
棲遲臉上這才又有了笑意,將占兒交給他。
李硯抱著占兒出了房,棲遲在門邊叫人跟著。
占兒與他算親近,小手扒著他脖子,睜著雙咕溜溜的眼睛四下望。
李硯笑著逗他:“怎的又沉了,你吃得也太多了。”
占兒自顧自哼唧兩聲。
在外麵轉了好一會兒,天都黑了,小孩子就愛在外溜達,小家夥卻是越轉越精神了。李硯怕他著涼,還是趕緊抱他回去,再轉遠了也怕遇著邕王世子。
不過對方向來吃軟怕硬,料想見了也不敢露麵了。
李硯想想也算吐了一口惡氣。
從幾間客房外穿過去,剛要轉彎,忽然一間客房門開了,兩道黑影撲了過來。
天色暗,對方又渾身罩黑,李硯隻見到一絲寒白的亮光迎麵而至,直指他懷間。
經曆過一番突厥人的追殺,立即就認出那是刀刃。
懷裡就是占兒,李硯轉身就將弟弟護住了。
背上卻沒落下預料中的痛楚,暗處有人影竄出來,迅速迎上了那幾人。
是隨行護衛的精銳,原來早在暗處護著。
李硯一時不明情形,趁機抱著占兒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