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些酒樓茶館之後,蕭衡又繞了遠路,直接去了城外。
如今正值夏收的日子,當初地方官府上奏朝廷的時候,說是此地連著一個月都沒有下雨。可唐璟那過來的時候,卻覺得情況隻是怕比他們說的還要糟糕些。這乾旱少雨的情況,應該遠遠不止一個月,以至於稻子長勢都比往前差了不少,若沂州一帶都是這樣的情況,那今年的糧食,起碼要歉收四成。
唐璟他們過去的時候,還有不少正在收割的百姓。
有些看到他們過來了,都停下手裡的動作,有些稀罕地盯著他們。雖說是便衣,可是百姓又不是傻子,單單是蕭衡站在前頭,便自有一派貴氣,何況後麵還跟著一個不知愁的唐二少爺。
眾人稍微一想,便猜到了這些人身份肯定不一般。所以蕭衡過去為什麼的時候,他們也是客客氣氣,有問必答。
從他們口中,蕭衡也聽出來了,知道這沂州一帶的旱情,已經持續了快兩個月了。若不是這乾旱是趕在稻子快要長成的時候,隻怕今年該是要顆粒無收了。
這稻子收割了之後還得種彆的,可老天不下雨,他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咱們還特地從官府那邊買了踏犁過來,可按著如今這年成,隻怕這踏犁也是用不到了。”
蕭衡同唐璟對視一眼,而後立馬問道:“朝廷還收了你們的錢?”
“那是自然,不收錢,朝廷總不可能白白地送給我們吧。這回算是收得少了,若是放在以往,必定收得更多。您怕是不知道咱們這一帶的情況,朝廷乾什麼都要收錢,隻不過是收多收少的區彆吧。”
唐璟聞言,心中替這沂州一帶的地方官默哀一聲。
也怪他們屁股沒擦乾淨,竟然被伯溫兄知道了。原以為次出大旱是天災,如今看來也不全是,想必這其中亦有人禍。
他一個不管事兒的,隻在旁邊聽著就是。可說話的那位老農,卻也是真委屈了,說著說著眼眶竟然濕潤了起來,抹了抹眼淚說著他們的不如意。
人家一哭,唐璟立馬就慌了,四處摸了摸,這才摸到了一個帕子小心地遞過去。
“老人家您擦擦吧。”
“哪裡能弄臟了公子的東西?”那人並未接下,隻緩了緩,道:“讓幾位公子看笑話了,實在是這年月過得太苦了些,碰到有人過來問,心裡頭便覺得委屈。”
唐璟收回手帕,也陷入深思。
倘若連吃飽飯都是一個奢望的話,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朝廷每年都說要減稅,可是減了這麼多年,百姓身上的擔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堪重負。那他們這些當官的意義,究竟何在?
沒人能告訴唐璟答案,站在他眼前的,隻有一個個麵黃肌瘦的老農。
在外頭轉了一圈之後,唐璟他們便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唐璟察覺到蕭衡沉默得有些太過了。
唐璟一連打量了蕭衡好幾眼,生怕伯溫兄受不了這個打擊,若是因為這個就懷疑自己,那罪過可就大了。
想著,唐璟悄悄地湊了過去:“伯溫兄,你該不會是還沒緩過來吧?”
“地方官府貪汙至此,叫我如何能緩過來?”蕭衡閉上眼睛,臉色悲憫。
想著自己方才見到的那些麵色憔悴的百姓,再想著接風宴上那些身形肥碩的高官,蕭衡便隻覺得齒冷:“沂州城離京畿不算太遠,便有如此多官官相護,傾奪民利之事,那更天高地遠的地方,豈不是越發民不聊生了?”
唐璟又何嘗不覺得悲哀呢,可是他想的要開一些,因勸道:“那也未必,興許這沂州城隻是個例,你也不必想得太過悲觀。”
他雖然對那些地方官沒有多少信任,可是當今聖上這還是一位明君,治下有方,愛民如子,隻可惜這些年年成不好,所以百姓才過得淒慘了些。
“唐兄相信那些地方官?”
“我相信聖上。”唐璟恰如其分地拍了一句馬屁。
蕭衡不置可否。
可他隱約覺得,這樣的情況並不對,若手裡的權力無製約,那清官與貪官,便隻在當權者的一念之間。就好比,暴君何以成為暴君,便是那些大臣手中的權利無法與帝王權力相抗衡。倘若,有人能監視這些權力呢,是否情況會好一些?
蕭衡不知道,但他想要借著沂州的情況試一試。
接下來的兩三日,唐璟一直沒閒著,他們不僅在沂州一帶考察了一番,還在周圍幾個州都暗訪了一遍。
周圍的地兒倒是還好一些,貪官汙吏總是有的,隻不過不多,沒有沂州這般嚴重。
這些地方官未嘗不知道蕭衡正在調查,可是他們即便知道,卻也沒有應對的辦法,隻能趁著這個機會儘量彌補,將自己身上擦得乾淨些。
蕭衡在四處暗訪的檔口,官府也下了令,讓百姓趕緊搶收,生怕耽誤久了,等雨下下來,就更沒了收成。
整個沂州城,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百姓,都篤定這場雨能下下來。
唐璟閒著沒事兒,這日晚上突然跑到了蕭衡的屋中,提了一個小要求。
“你想要借人?”蕭衡聞言,遲疑地看了唐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