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份縣文化館的人事錄入通知。
老村長給了梁汝蓮力所能及的榮耀,老館長給與的則實實在在。
是個知青,誰不盼著回城呀,可回去壓根沒有路,即使恢複了高考,幾個人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
縣文化館隻有四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負責打掃衛生的文員,恐龍化石事件根本忙不過來。
帶來的震動那麼大,名額好批,但為了梁汝蓮,老館長真的豁上了老臉,比調用挖掘機難多了。
因為梁汝蓮是知青,戶口也不在這裡,牽扯到跨省,手續非常麻煩。
老館長非常自信,他老神在在挺直腰杆,準備迎接對方的驚呼。
“謝謝您。”梁汝蓮看的很慢,仿佛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回味,良久抬起頭,“對不起,我不能簽。”
老村長以為聽錯了,這個女娃短短幾天給與鄉飲村帶來的長遠好處沒法細算,可他兩手空空,除了一顆老的不值錢的心啥也沒有。
還好有另一個老頭。
可竟然給拒絕了!
倆老頭對視一眼,老館長自以為找到了問題所在,解釋道:“暫時是臨時工,最多半年,保證給你轉正。”
跨省入職不是一般的麻煩,縣裡蓋章再到市到省,最後到梁汝蓮戶口所在地,想來半年時間差不多。
“我有彆的想法。”梁汝蓮非常明白這章薄薄的紙意味著什麼,等過幾年知青回城政策下來,大部分也是去廠裡上班。
縣文化館職員,屬於乾部性質,一般的關係想都彆想。
她曾經曆過無數世界,可都是匆匆而過的過客,可第一次沾染塵埃,就得到了那麼重的善。
“您兩位可能不知道,我父母都是空軍,從小耳濡目染,我......”梁汝蓮猶豫了下,選擇實話實說,反正距離飛機迫降沒多少天了,“我有個飛行夢,想駕駛著飛機,把青春交給祖國的藍天。”
倆老頭:“.......”
他倆差點沒坐穩。
如果換個人,兩人怕是會一起動手,直接一腳踹飛。
狗屁飛行夢,年輕人要腳踏實地好不好?
一村長一館長,也算各自圈子的領軍人物,見識不可謂不多,然而飛行員?還是女飛行員?毫不誇張說,還不如當女縣長女市長更現實些。
即使父母都是空軍,那也不可能當女飛行員,女兵嘛,大都是文藝通訊之類。
老村長強忍住罵人的衝動,壓著火道:“小梁同誌,這話我就當沒說過,工作那麼大的事不能太隨意下決定,要不這樣,你拿回去,給父母寫封信商量商量。”
梁汝蓮哭笑不得,就知道會是這種反應,大環境造就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就像一個男人大喊啊啊啊我要生孩子一樣,沒人信。
從哪裡生?對吧。
沒必要強行解釋。
梁汝蓮接過,再次鄭重感謝倆老。
目送她背影消失,倆老頭憂心忡忡同時歎口氣。
最近他們也聽說了,這樣好的女娃娃,父母不疼他們疼,還想著當上縣文化館乾事,讓女娃娃揚眉吐氣一回呢。
一輪滿月高掛,蟋蟀,無名小蟲,鄉間小路像首安靜而喧囂的詩歌。
可惜有臟東西破壞了美麗夜晚。
梁汝蓮輕快腳步一頓,看向水井旁抬頭望天的身影。
寧子海!
躲是躲不過的,也沒有必要躲。
梁汝蓮走過去,詫異道:“你脖子扭了?”
寧子海:“.....我在賞月。”
梁汝蓮輕輕哦了聲,抬頭看看天,客氣道:“那您慢慢賞,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假裝轉身走,幾步之後果不其然,傳來聲等下。
村裡的傳聞,暫時還沒傳到寧子海這裡,但他感覺到,舍友,包括村民,尤其那些曾經見到他就傻笑的婦女們態度變了。
今晚上,一直鬨彆扭的愛人來找他。
本以為是想通了,結果卻是分手,把他寫的十多首詩,還有手絹都給退回來了。
其中原因不言而喻,絕對因為梁汝蓮背後說了很多壞話,他再三解釋表白甚至懇求,結果得到的回答是:不要胡說八道,分手和茹蓮無關。
瞧瞧,叫的多親熱。
也就在這時,聽到大喇叭裡老村長情緒激昂的話。
以名字命名池塘?瘋了吧。
那一瞬間,他嗓子眼像被玉米穗給堵了,用詩來描寫的話——說不清的愁緒彌漫心房。
等回過神,林曉萍已經走了,他下意識追出來,不知不覺來到水井旁。
從小到大,就沒這麼憋屈過!沒這麼哄過人,都是女人哄他!
既然這樣了,錯過他,就等著後悔去吧。
風不斷來了又去,他漸漸冷靜下來,一個非常爽的想法在腦中出現,背叛,就要付出代價,最好的傷害,莫過於帶著彆的女人大搖大擺出現在她麵前。
林曉萍漂亮,單從相貌來說,也就.....梁汝蓮吧。
他漸漸冷靜下來,當初之所以放棄梁汝蓮,主要因為她的性格帶來的壞名聲,生怕連累到自己。
但現在不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變化如此之大。
梁汝蓮,比林曉萍好太多了,他什麼都不用說,最多小小的暗示就會幫他搞定。比如洗衣服,比如每次去縣城都會買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而林曉萍從來不,不論他怎麼暗示甚至直說。
那麼久了,沒洗過一次衣服,沒送過一次東西。
想到這裡,寧子海深呼口氣,柔聲道:“茹蓮,恭喜你,為我們知青爭氣了。”
寧子海自詡非常善於抓人心,以前話說的那麼絕,不能太操之過急,先用適當的恭維緩和關係。
如他想的差不多,月光下女孩臉上原本的不耐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