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藥不能等,小麥同樣。
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每年麥收時都會下雨。一旦麥子淋了雨,基本就完了,先不說塌在地上要耗費很大的人力收割,最重要的,會返潮發芽。
等於是廢了。
張興華也醒悟過來,他太心急,腦子不清醒。
準備打藥之前,政府考慮過用人力代替,畢竟,飛機屬於國家重要資源,能省就省。但趕的不是時候,正是麥收季節。
這就難辦了,都是國家重要財富,哪一邊都不能耽誤。
見兩人眉頭緊皺,隨同來的一村民小心翼翼道:“我剛才聽李大喇叭說,梁知青會開飛機,要不要把她喊過來試試?”
對於飛機完全不了解的村民來說,梁汝蓮會開挖掘機,真有可能也會開飛機。
“梁知青?”單從名字聽不出性彆,張興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催促道,“他在村裡嗎?快把人請過來。”
老村長欲言又止,感覺不太靠譜,不過想起梁汝蓮說以後要當飛行員的夢想,還是沒阻止。
稻田裡,聽到村民急火火一口氣把事說完,姐妹三人組比梁汝蓮還興奮,乾脆一起跟著過來。
如今在她們眼裡,梁汝蓮無所不能,挖掘機會開,複雜的數學題信手拈來,什麼政治曆史過目不忘。
梁汝蓮卻感覺沒那麼簡單。
張興華滿懷期待,等見到“梁知青”錯愕道:“女的?”
“女的怎麼了?”楊秀娟一聽這話就很不開心,“你看不起女同誌嗎?”
張興華苦笑連連搖頭,他真沒有。
等剛才去叫人,他詳細打聽這位梁知青的情況,得知對方出生空軍世家,父親就是飛行員,本來抱著滿滿的期待,說不定在部隊學習過,因為政策而不得已下鄉。
但女的.....
他也算半個行業人,了解目前國家的狀況,飛行員數量稀少,而女飛行員,目前一個沒有。
就好比說去請產婆,結果產婆來了,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沒法相信他會接生。
老村長感覺自己還是要支持一下的,他試探道:“不行讓她試試,梁知青很優秀,她會開挖掘機呢。”
“那個不一樣。”張興華可不是見識少的村民,他不僅見過挖掘機,還知道原理,“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萬一有什麼意外,停都沒法停。”
女司機她見過的,不少出生不一般的女同誌會開車,而挖掘機,某種原理上差不多。
“這位同誌,我真的會開。”梁汝蓮明白關鍵點還是在自己身上,她表情嚴肅走到飛機麵前,得到允許後踏上指著駕駛艙道,“開關,高度儀表盤,氣壓表,油門.....”
這是倆非常非常普通小型農用飛機,但正因為簡單,缺乏後世的很多高科技,對手動要求非常大。
張興華麵色一點點變的鄭重,等她挨個報完裡麵的儀器設備,深呼口氣:“梁知青,你開過嗎?”
梁汝蓮暗歎口氣,卻隻能實話實話:“沒有 。”
她如果說有,可能會同意她開,但經不起調查,等當了飛行兵發覺撒謊,屬於很嚴重的品德問題。
“這些東西,我也知道都是乾嘛的。”張興華遺憾歎口氣,“抱歉,我理解你要拯救國家財產的想法,但知道,和會開完全兩個概念。”
經常跟著飛機執行任務,就像經常坐在副駕駛一樣,時間長了知道哪裡是方向盤哪裡是油門。
看來這位梁知青的確有過進入飛機駕駛艙的經曆,還不是一次,但,知道真的不等於會開。
農用飛機體型小容易操作,飛起來難,因為噴藥高度距離目標物必須在幾米之內。
幾秒,稍不注意可能就要發生碰撞的高度!
還有更重要的,即使梁汝蓮真的會開他也不會直接同意。
沒有定位導航,飛行路線全靠記憶參照物,比如前麵的鬥虎屯村,村外有三棵巨樹呈品字形,每當看到,就知道鬥虎屯到了。
再比如鄉飲村,其中有條長長的田地,像根纏綿多情的紗巾,當然,以後可能把多出來的池塘定位新的參照物。
總之會開還不行,不知道這些參照物,飛不了多久便會迷路。
梁汝蓮對此無法辯解。
因為他說的都對。
海市,梁衛東狼狽歸來,婦女同誌下手太狠了,身上先不說,脖子上也不知道被誰被撓了兩道抓痕,看上去非常醒目。
“該死的丫頭片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竟然讓外人打親哥哥。”王寒梅心疼的不得了,上藥包紮,一副慈母模樣。
梁衛東不在乎這點小傷,在乎受的氣,惡狠狠道:“我給她說了,以後斷絕關係,就當沒她這個人。”
“彆胡說,畢竟是你親妹妹。”王海梅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向看報的丈夫請示,“這可咋辦好,怎麼給陳司令那邊交代,要不我晚上的時候找小陳媽媽解釋解釋?”
說好的周末把人帶過來,萬萬沒想到,親自去都沒能把人接來。
如果沒有陳司令這邊,肯定任她自生自滅。
“你解釋有個屁用。”梁建軍不耐煩把壓根看不進去的報紙扔桌上,站起來點上一根煙來回走了幾步,“我去找陳司令親自說吧。”
他有著軍人特有的雷厲風行品質,說完站起來穿正裝,帶軍帽,臨出門吩咐道:“你把手裡的工作放放,這幾天去趟鄉飲村。”
王寒梅愕然:“我,我不行吧......”
家裡四口人,如果排位的話,梁汝蓮最恨的絕對是她。
梁建軍不耐煩揮揮手:“你是她親媽,你不去誰去?她還能打你?”
陳司令大概五十左右,國字臉,兩鬢微白,腰杆卻筆直挺拔,軍人特有的威嚴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精神太多。
他拿著公文包似乎要出門,見未來親家歸來,態度很客氣:“建軍來了,怎麼,有事找我?”
梁建軍非常受用,但不敢托大,板板整整行了個軍禮:“是,報告首長,有點私事。”
“私事?嗬嗬,那你快說。”陳司令放下包,抬手看看時間,“不過我有個很重要的會,給你兩分鐘時間。”
梁建軍早組織好了語言:“是這樣,我家姑娘下鄉的地方正麥收,不太好請假,所以見麵時間可能要拖後幾天。”
“也對,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正好麥收,沒事,國家建設麵前個人感情靠後,說明你教育的不錯,知道孰輕孰重,是個勤勞上進的好姑娘。”陳司令又抬手看了眼時間,“不行,我得趕緊過去了,今天上麵來人,建軍,以後就是親家了,不用太拘束,姑娘來不了,周末的時候咱倆喝兩盅,就這樣,我先去了。”
梁建軍盼的就這句話,他腳尖一碰,對著背影敬禮:“是。”
陳司令並非找借口,今天的會議非常重要,重要到以他的職位也隻是簡單的一員,甚至不知道會議內容。
乾淨整潔的會議室內,早到人員已經就位,個個腰背挺直。
陳司令暗暗打量幾眼,竟然看到來自東北某空軍部隊的熟人,大老遠的,怎麼跑這來開會?
熟人向他眨眨眼,遞了個疑惑眼神,意思自己也不知道。
陳司令微不可查點點頭,不動聲色摘下軍帽,與其它軍帽擺成一條直線放在會議桌上,然後雙手放在膝蓋,挺直腰背。
幾乎踏著時間,會議室門外響起略微遲緩的腳步聲,警衛兵推開門,緊接著,進來個身穿中山裝,麵容慈祥的老者。
眾人立刻起身,轉頭,敬禮。
老者微笑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直接進入正題,他環視眼眾人,低聲道:“同誌們,今天我來到這裡,代表黨中央,交給你們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與會眾人本來挺直的脊背更挺直了,麵色嚴肅看向前方。
“舊社會已經被消滅,婦女同誌翻身當上了國家的主人,然而這就夠了嗎?遠遠不夠。”老人聲音和藹又有著莫名的力量,“過去的幾年裡,我們培養出了女拖拉機手,女火車司機,越來越多的女同誌和男同誌一樣,在重要崗位為建設國家做貢獻.....”
軍人有著嚴肅的紀律,交頭接耳不存在的,如果可以,估計早就沸騰了,大概都意識到了什麼。
然而等老者說出那句話,還是被震撼。
“你們的任務,用六個月時間,培養出國家第一批女飛行員。”
會議室鴉雀無聲。
六個月,怎麼可能呢?
飛機不是拖拉機不是火車,想上天,需要經過大量刻苦訓練,跳傘,維修,天氣......還需要足夠的飛行時間。
六個月,怕是還在模擬訓練吧。
眾人苦於不能隨便說話,內心瘋狂吐槽,料到會是個無比艱巨的任務,但這任務,難於上青天。
老者似乎讀懂眾人心思,轉身在黑板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數字。
那是個日期,在座各位牢記於心的日期。
國家新成立,在國際沒有太多話語權,那個數字,是國外重要元首來訪的日子。
“要在這一天,讓我們的女飛行員,飛過□□上空,讓世界看看東方巾幗英雄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