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軍, 十八歲從軍,經曆過生死,自認人世間已經沒有能讓他震驚的事, 再大的事能有子彈緊擦著脖子過去大?
可他現在茫然了。
他看著梁教授一張一合的嘴, 發現好像聽不懂人話了,茫然環顧四周,對上王寒梅同樣茫然的眼睛。
高考全國第一!
那是什麼概念?
大概是每個父母對未來下一代期望的頂峰, 沒法再高了,祖墳上冒青煙都不行,得冒狼煙。
中斷十年的高考恢複, 全國各行各業陷入巨大的轟動, 因為這次高考,沒有年齡學曆限製, 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考。
他手下的兵也有不少報名的。
梁建軍非常支持, 未來的戰爭,不再是真刀真槍,需要知識。
具體有多少報名不得記得了, 反正有幾十人,前段時間高考出來,最高的一個考了四百多一點, 喜極而泣,食堂特意為他加了餐。
中斷十年,積壓十年的人才,能拿下第一名,比古代狀元還要珍貴!
到底發生了什麼?
梁教授暗暗詫異,感覺對方不像驚喜, 像受到了某種驚嚇,但又不好問太多,笑著打趣道:“梁汝蓮同誌在嗎?我迫不及待想見見咱們的女狀元。”
成績一出來,他甚至沒看排名,馬不停蹄就往鄉飲村趕。
高考中斷十年,這樣的人才不知道多少門下空虛的老頭子搶,他一定要趕在最前麵。
結果撲了個空。
有保密政策在,老村長不敢細說學校提前開學的事,隻含糊說回老家了,於是又連夜拿著地址趕到海市。
梁建軍如夢如醒,喃喃道:“她,她已經去空軍學院報道了。”
“這麼早就開學了?”梁教授不了解軍校,還以為和普通大學不一樣,好在他有準備,“沒關係,是這樣的,據我了解,小梁同學從小有個飛行夢,想讓您兩位出麵做做工作,學校那邊的手續我來跑。”
有抱負是好事,但比起一名普通的空軍女兵,國家更急需科技人才。
他早就從那位監考的弟子得知具體情況,隻要這邊順利,他將和校長彙合,校長親自出麵,去向空軍學校要人。
梁建軍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隻下意識點頭。
梁教授滿意又詫異告辭而去。
今天是個豔陽天,七月初的日頭正毒,透過玻璃,透過門窗縫隙灑進來,熱騰騰的。
屋裡氣氛卻是一片死寂。
梁建軍,王寒梅相對無言,不知道該怎麼說,從哪裡說起。那個一向被他們忽視的女兒竟然當了全國高考狀元。
這就像養花一樣,有的嬌養嗬護,有的被遺忘角落,忽然有一天,角落裡開花了,是朵天下隻此一棵價值連城的孤品。
梁建軍平生第一次沒了主見,喃喃道:“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錯了。”王寒梅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雙手緊握鏗鏘有力道,“我們應該彌補。”
梁建軍苦笑:“怎麼彌補?”
過去很多被遺忘的記憶仿佛被炸出來,女兒被淘氣熊孩子欺負,哭唧唧回來,他不耐煩推開說:找你媽去。
上小學拿了朵小紅花,興高采烈送給他,他漫不經心隨手一扔。
他知道她恨這個家的,也承認沒有給過應有的父愛,但從沒在意,目光隻在兩個兒子身上停留。
王寒梅眼睛裡漸漸有了光:“不能由著她任性,她當兵應該是賭氣,老陳,我們做父母的必須阻止,她還小不懂事,那可是清北呀。”
清北畢業意味著什麼?畢業後極可能直接進入最核心部門,到時候與丈夫一文一武。
什麼司令兒媳婦,算個屁。
古代狀元,皇帝都搶著嫁女兒呢,雖說時代變了,但也變不到哪裡去,會有更好的等著女兒。
到時候,他們就是狀元郎的父母,沒準成為皇親國戚,多無上的光榮?
梁建軍沒想那麼遠,但同樣認為文藝兵和清北沒法比,沉吟片刻道:“我去學校走一趟吧。”
王寒梅此刻腦中如煙花綻放,五顏六色的,她聲音微微顫抖:“不,還是我去,我有辦法,她最恨我,想讓她回心轉意,還得我親自去。”
一些事大老爺們不行,拉不下那個臉麵,就像上次兒子去,差點把事情搞砸了。
以後的榮耀暫時看得見摸不著,但眼前就有現成的。
王寒梅拿起包往外衝:“我去小賣部買掛鞭炮。”
這幾天裡,空軍大院響起過好幾次鞭炮聲,一開始她還詫異,不逢年過節的放什麼鞭炮,後來得知是孩子高考成績不錯。
最近婦女們之間的談話內容也緊緊圍繞此話題,某某家孩子多少分,能報某某學校等等。
那麼現在,就讓她來昭告全家屬院吧。
屋外,一位在門口樹蔭下摘菜的中年女子聽到腳步聲抬頭,見王寒梅麵色通紅,詫異問道:“你發燒了還是抹胭脂了?”
王寒梅正愁沒人問,停下矜持道:“碰到點喜事,我女兒呀,考了498分,剛從我家出去的那位老人看到了吧,清北的教授,說這個成績全國第一呢。”
中年女子手中的菜滑落,震驚的不敢置信:“全國第一?真的假的。”
“人家清北教授親自上門報喜哪能有假。”王寒梅對對方的反應非常滿意,感覺輕飄飄的,腳不沾地往前飄,“也不枉我每個月都給她寄生活費買學習資料,哎,總算沒讓我失望,我先去買鞭炮了,回頭再和你聊。”
不管背後啥樣,表麵上得做足了。
小賣鋪最近為這事進了不少鞭炮,見王寒梅買自然要問,同樣被驚呆了。
沒多久後,劈裡啪啦的喜慶鞭炮聲響起,最長最貴的一千響。
就像此時空軍學院熱烈的掌聲。
曆經一個多月,終於迎來征服藍天的第一步——帶飛。
教官時間點卡的非常好,經曆成功跳傘之後,姑娘們的野心漸漸變大,對最近的訓練有點抵觸。
捂頭原地轉圈,旋梯,活滾,一天下來腦袋就沒有清醒的時候,宛如每天在籠子裡被迫跑圈的小白鼠。
明明已經做過一次飛機,沒感覺到多暈呀,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學這個?
帶飛的飛機不是客運為主的蘇製裡-2,而是專門的訓練機型美製PT19,雙座艙交聯劑,沒有座艙蓋,學院在前艙,教練在後麵。
簡單來說,有些像後世遊樂園裡的親子飛機,大人坐在後麵保駕護航。
從外觀看用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機身斑駁,有的地方打了好幾個補丁,總之破破爛爛的讓人很沒安全感。
沒安全感的還在後麵。
教官單翔走過去檢查一番,好像哪裡不行,跟旁邊的維修兵說了句什麼,隻見維修兵快速跑到旁邊一架飛機旁,飛快卸掉上麵的螺旋槳和一個輪胎,幾人抬著換給即將帶飛的美製PT19。
整個流程行雲流水,看起來嫻熟極了。
眾姑娘:“......”
雖然不懂飛機,但看起來很不靠譜的樣子。
單翔瞥了眾人一眼:“包括我在內,學校所有飛行兵都是它帶出來的。”
國家目前沒有生產飛機的能力,就這架,還是當初的戰利品,有就不錯了。
此次第一次帶飛不像上次主動報名報位置,沒了恐懼感沒那個必要,教練組直接安排,令人意外的是,梁汝蓮排在了最後。
第一個,童煉鋼。
她表情堅定爬到前艙坐下,按照平常訓練的內容一手握住駕駛杆,一手拿起導聲管,再三檢查無誤,向教練員點點頭。
發動機巨大轟隆聲響起,隨著信號兵舉旗示意,承擔著重任的第一次帶飛正式開始。
美製PT19屬於訓練機,體型小,起飛速度自然也快,但飛了不過三四分鐘,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