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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內務官已經差不多把現實世界裡的一切安排好了,沒有人會不識相地跑過來告訴她發生過什麼事,她也不會對記憶產生懷疑,因為這一切都是她切切實實經曆過的,隻是經曆的世界,是虛擬世界罷了。

對宋雎窈撒謊的感覺並不舒服,可是他沒有其他辦法,比起撒這個謊,當然是她離開他的感覺更加可怕。

夜幕降臨。

宋雎窈參加完學校的社團活動,還跟同學在外麵吃了飯,回到了王宮。

內務官給國王出過主意,不能把宋雎窈困在王宮裡,否則她會對外界產生過分的好奇,時時刻刻想著跑出去玩,所以儘管他一天那麼久見不到她,她卻在外頭跟彆人玩鬨,他有些吃醋,也都忍耐下來了。

這天王宮特彆安靜,宋雎窈踩著柔軟的花瓣一路往前,稀奇不已。她在一棵櫻花樹下見到了國王。

櫻花樹不是什麼罕見的樹木,王宮裡也種了不少,可這一棵卻格外的不同,宋雎窈確定,她今天早上去學校的時候,絕對沒有見過這樣一棵櫻花樹。因為實在是太大太大了,好像突然變異了一樣,遮天蔽日,周圍的樹木在它的對比下,就像一顆顆乾瘦的樹苗。

它開滿了淡紫色的花,沉甸甸的掛在枝頭,妖異美麗極了。

而且它還在長大。它的存在,搶走了女仆們精心布置的一切的關注度。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無疑就是站在樹下的那位國王陛下了。他腳邊原本矮小的花都長得高開得大,搞得他被花包圍,再往外的花,還在一點點冒出花苞,再一朵朵打開。

他覺得有些尷尬,但實際上畫麵是很美麗的,銀發銀眸渾身散發著神性的國王陛下,在姹紫嫣紅的包圍之中,多了煙火氣,像個單純的墜入了戀愛中的少年,捧著一個小小的盆栽,心心念念想要討好心上人。

宋雎窈怔住,隨即緩緩露出燦爛的笑容,朝他跑了過來,活潑輕盈,像一頭小鹿一樣。

心臟發出劇烈的疼痛,但這種疼痛,不是他自己的情緒,而是來自心臟自己的意識。心臟被回收後,卻還殘留著一點意識,倔強著不願意徹底變回一顆心臟,但是沒有關係,如果實在抹殺不掉,他就把這顆心臟捏碎。

心臟並非是土地主人存活的必要東西,他們又不是脆弱的人類,身體裡任何一個器官失去了作用就會死掉。

這種疼痛,國王並不討厭,甚至很高興,最終,他才是勝利者。附屬品,隻是附屬品而已。

躲在暗處的內閣長老、內務官和女仆們紛紛捂住了嘴巴。

國王陛下,居然真的跪下了!!!

他們已經知道他對王後無底線的寵,但是親眼見到這一幕,還是過於刺激了,他們的神明,為一個人類屈下了膝蓋,祈求與她結為夫妻,長相廝守!原來陷入愛河的人的麵孔都是一樣的,連國王也不例外。

宋雎窈低下頭,看著他。

“如你所願。”國王耳朵通紅,對這個姿勢非常不自在,但這是宋雎窈想要的,對她做這樣的事,好像也並沒有那麼困難。

“請你共享我的土地,和生命。”他把手上的盆栽遞了上去。

這個盆栽裡種著一棵很特殊的植物,它是冰晶一樣晶瑩剔透的模樣,葉子和藤蔓裡透明的脈絡裡,點點碎光一閃一閃,相當夢幻。

這種植物是每一任國王誕生時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半生藤,他們出生時,就是被這種藤蔓保護包裹著的。按照這一族的習俗,他們會把自己的半生藤當成信物交給另一半,兩人一起把它種進土地裡,精心照料,灌溉以愛和期待,長年累月,在未來就可能會長出一個後代來。

宋雎窈的笑容更燦爛了,看起來高興極了,伸手去接國王遞過來的盆栽。

心臟忽然不痛了,像是已經停止了掙紮。

啊,在哭啊,哭得很傷心呢,快點認清現實,消失吧,不要再掙紮了。

“聽說,最讓人痛苦的事,就是曾經美好的東西被毀掉。”宋雎窈溫柔的聲音說。

國王看向宋雎窈。

“嘭。”盆栽落在草地上,發出柔軟的一聲悶響,很輕,但卻莫名的叫人覺得心臟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國王瞳孔一縮。

宋雎窈臉上的笑容仍然燦爛,“痛苦嗎?”

世界寂靜無聲。

柔風忽然凜冽,溫柔的場景變得冰冷荒涼,還在被國王滿溢的幸福而催促著掙紮著生長的花枝,終於停止了生長。

“如果沒有擁有過,也不會感受到多少痛苦。國王啊,我明明警告過你,但是你為什麼,非要把武器塞進我的手裡?”宋雎窈微笑著,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麵部輪廓,“因為沒有吃過苦頭,對吧?”

“窈窈……什麼時候的事?”他聲音沙啞極了,腦袋一片空白。她是什麼時候醒的?為什麼?如果機器出問題,他的內務官一定會通知他的!

宋雎窈說出了讓他絕望的答案:“記憶嗎?一直都在啊。”

“所以你……一直都在裝?”

“對啊。”

“為什麼?”

“嗯,給你美好的回憶,讓你快樂,讓你幸福,再打碎它。所以,痛苦嗎?”

那棵巨大的櫻花樹在一瞬間,所有的花朵都枯萎了,葉子也枯萎了,仿佛生命力在瞬間耗儘了,變成了一棵枯樹,隨後,他身邊的花草也沒能例外。

虛擬世界之外,王宮內忽然卷過了一陣寒風,所有花朵在寒風掃過的瞬間,都枯萎了。

“欸?”

“怎麼?”

“怎麼回事?!”

“……”

內務官正在內閣大殿裡,聞言臉色大變,“糟了……不對,這麼快?”

都還沒有從虛擬世界裡出來,宋雎窈的手術也還沒做,怎麼都不需要幾年時間的嗎?

他匆匆跑進主殿,探查生物艙內的國王和宋雎窈。

隨即他怔住了。

……

風太大了,卷得地上的花瓣紛紛揚揚,絲絲的寒氣,鑽入骨髓,冷得透徹心扉。

國王站起身,臉色蒼白,手指微微顫抖。

“全部都是裝的?”

“沒錯。”

“沒有一絲真情實感?”

“沒有。”

“你騙我。”

宋雎窈笑:“你可以當做我在騙你,繼續幫我磨刀。你也可以出去給我做手術,但是到底能不能成功,能隱瞞我幾年,可就不好說了,到時候我會做出什麼來,你是知道的。我一定會做。”

原來她都知道。

“為什麼……我哪裡比不上江白奇,他隻是一顆心臟!”前所未有的痛將他席卷了,他遭受了火國那個瘋狂國王的攻擊,被傷得遍體鱗傷,都絕不會有這種程度的疼痛,好像要被劈開了一樣。

“事到如今,你還在問為什麼。”宋雎窈冷笑,“你可以不知道答案,你隻要知道,你已經失去了你的命定之人,強求就是在找死,就可以了。如果你還嫌不夠痛,我可以給你更多,你要多少有多少。你但凡有一點土地主人的責任感,就應該做出正確的決定。”

“窈窈……”

“彆這麼叫我!讓我惡心!”

神明的麵孔上,露出了明顯的受傷,是沒有人見過的脆弱,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國王,他是一個愛而不得的普通人。

宋雎窈轉開目光,有些疲憊地說:“我累了,放我出去。”

“……宋小姐,你生病了。”

“我沒有比現在更清楚世界真相的時候。”

……

內務官怔住了。

這一次國王不再隻是隨便的放進一個人格複製體,他親自進去了,陪伴宋雎窈在裡麵長大,哪怕裡麵的時間流速快,但對於裡麵的人,一年就是一年,仍然還是那麼漫長的。

那麼長的時間裡,一定積累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所以現在他才會落淚吧。

察覺到儀器變化,似乎要醒了。內務官連忙拿出手帕,擦掉國王眼角滾落的眼淚,保護他的尊嚴,他剛收回手帕,宋雎窈從另外一個生物艙裡起來了。

“我要打一個電話。”宋雎窈看著內務官,口氣平靜地說。

內務官看了國王一眼,心裡有些憤怒,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說任何話,猜到了大概的情形,他把自己的通訊器遞給了宋雎窈。

……

鳳臨遐的跑車呼嘯著疾速而來,停在了宋雎窈麵前。

時隔兩個月,鳳臨遐終於再見到了宋雎窈。

他每天都在提心吊膽,卻根本毫無辦法,王宮的警告信警告著他,他做什麼都會被發現,根本束手無策。

“你怎麼樣?沒事吧?”他快速打量宋雎窈。

“我沒事,哥哥,隻是有些累了,帶我回去吧。”宋雎窈說。

“好。”鳳臨遐不再多問。

車內寂靜,淡淡的香氣飄蕩著,鳳臨遐輕聲跟她說著這兩個月王宮悄悄做的事,宋雎窈早就預料到了,兩個月前,她或許會憤怒發瘋,現在她卻除了疲憊之外,沒有任何感覺了。

鳳臨遐悄悄看她。

宋雎窈:“我知道這是現實世界。”

“嗯……嗯,以後我會照顧你,我們兩兄妹一起生活好不好?”

宋雎窈:“我想離開這裡。”

“去哪裡?”

“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國家,去隨便一個地方,遠離這裡就好。”

“好。我來安排。”

宋雎窈看著他的後腦勺,這麼晚了,司機都已經睡了吧,所以他才自己開車過來。

“謝謝你,哥哥。”她沒有一次,比這一次喊得更真誠。

鳳臨遐:“傻瓜,跟哥哥客氣什麼?”

現在正是深夜,很多店都關門了,繁華的大街上行走的路人很少,白天那麼熱鬨,晚上反而顯得越發荒蕪。

宋雎窈的頭靠在窗戶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兩清了,就當兩清了吧。那張和江白奇一模一樣的臉露出那種表情時,並沒有產生她想象中那麼強烈的快感,毀掉這個土地上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江白奇不會回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人不能總是想著自己失去的東西,要多想想自己擁有什麼。儘管她怎麼算,都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什麼都不剩了。而她也在那個虛擬世界裡認清了,沒有第六期,現實就是這麼殘忍。

她的重生,是否與他有關呢?她越發有一種感覺,她會重生,會不受記憶壓製係統的影響,永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跟江白奇有關。

如果是這樣,他一定很辛苦,才讓她得到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不應該隨便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要攜同他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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