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自己率領的是一支臨時組建起的軍隊,但是仰仗著衛隊親兵與熱那亞傭兵的戰力,埃塞爾中將還是有信心可以將科西嘉人阻擋在卡利亞裡城外。
隻要能夠守住卡利亞裡這座極為重要的港口城市,來自本土的援軍和物資就能源源不斷地抵達,屆時就完全可以實現對科西嘉人的反攻。
一想到這些天裡聽到的敵占區內對科西嘉軍隊和勞倫斯·波拿巴的讚頌,埃塞爾中將更是氣的牙癢,日日夜夜都在期待著反攻的那一天。
他已然在心中決定,待到奪回撒丁島,反攻科西嘉的那一天,第一件事便是要血洗阿雅克肖,隨後再將撒丁島上的不忠分子們統統肅清一遍。
環視了一圈帳內的軍官,埃塞爾中將正要下令開始進行部署,卻突然皺緊了眉頭:
“等等,貝特蘭德總督怎麼還沒有來?”
軍官們麵麵相覷,卻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他們昨晚一整夜都沒有見過總督本人。
埃塞爾中將見狀更加惱怒了,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那個該死的撒丁人,都這種時候了!衛兵,找到貝特蘭德總督然後把他帶過來!”
雖說埃塞爾中將並不想讓貝特蘭德總督摻和進戰爭事務之中,但是在眼下這個關頭,他仍然需要總督本人在自己身邊。
畢竟貝特蘭德總督在那些征召而來的撒丁島民之間有著崇高的威望,他的在場能夠極大地鼓舞士氣,並且那些熱那亞傭兵也都是由總督本人直接雇傭的,他們也隻聽從貝特蘭德總督的命令。
而正當埃塞爾中將頓足捶胸、大發雷霆之際,隻見營帳的門簾被人輕輕掀開:
“抱歉將軍,我來晚了。”
埃塞爾中將正要發火,但當他扭頭望向門口時卻是瞬間怔住了,不僅是他,就連帳內的一眾軍官們見狀也頓時麵色蒼白,神色大變。
來者的確是貝特蘭德總督不假,但就在他的身後,竟還跟著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傭兵,這些傭兵手中的火槍顯然已經裝填上膛了,正直勾勾地瞄準著帳內的埃塞爾中將和一眾軍官們。
就連貝特蘭德總督自己也拿著一把鍍銀手槍,將準星對準了身前的埃塞爾中將。
由於將軍本人的衛隊已經被部署在了前方戰場上準備參加戰鬥,因此營帳周圍的衛兵本就十分有限,他們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瞬間慌了神,沒有任何反抗的被這些來勢洶洶的傭兵們控製了起來。
埃塞爾中將強咽了口唾沫,儘管他試圖強裝鎮靜,但聲音的微微發顫已經說明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已經亂了陣腳,完全不知所措起來:
“貝特蘭德,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我的訴求隻有一個,向科西嘉軍投降吧,將軍。”貝特蘭德總督沉聲說著,並持槍朝著埃塞爾中將的位置逼近了兩步。
“投降?你這賣國求榮的混賬!叛國賊!”
埃塞爾中將瞪大眼睛,為了掩飾恐懼和慌張而痛聲大罵道:
“王國不計較你的出身,把你提拔到了總督的高位上,這就是你回報王國的方式?勞倫斯·波拿巴給了你什麼好處?!”
這一連串的怒吼並不能在貝特蘭德總督的臉上激起一絲漣漪,他已經很久沒有拿過槍了,但此刻的他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與沉穩:
“我的地位不來自於撒丁王國的提拔,而來自於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對我的擁簇,我不會向這個壓迫我等同胞的國家效忠到底,我隻忠於維護我的人民們;事實已經證明,勞倫斯·波拿巴的治理才符合千千萬萬撒丁島民的利益!”
“你這該下地獄的混賬!”埃塞爾中將死死地捏緊拳頭,指甲都已經嵌進了肉裡。
“做出你的選擇吧,將軍。”
“讓我投降?想都彆想!”
兩人對峙著,連周圍的空氣都緊張得仿佛要燃燒起來。
儘管雙方先前就已經在政務上有許多衝突與分歧,但是像這樣刀槍相見的生死關頭還是頭一次。
而正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隻見一名傳令兵騎著快馬趕到了營帳周圍,雖然他也被眼前的陣勢所驚得有些不知所措,但這傳令兵還是硬著頭皮走到營帳前大聲通報道:
“將軍!總督閣下!科西嘉軍已經開始朝著我方陣地發起進攻了,他們直接進行了衝鋒,馬上就要與我軍進行交火了!”
這聲通報使本就麵色煞白的埃塞爾中將更加難堪了,他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才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一句話:
“偏偏在這個時候,貝特蘭德...你和勞倫斯·波拿巴串通好了對吧!”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將軍,埃塞爾中將此刻已是萬念俱灰。
他完全明白,如果貝特蘭德總督執意向科西嘉軍倒戈,那麼熱那亞傭兵們以及大批追隨貝特蘭德的撒丁士兵都會加入到反叛的隊伍之中,這個時候科西嘉軍還發起了全麵衝鋒,自己的軍隊已經完全沒有了一丁點勝算。
埃塞爾中將低下了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他不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個被自己輕視了十幾年的撒丁總督會在關鍵時候捅上自己一刀。
而營帳內的軍官們顯然沒有將軍這種定力了,他們也深知如今已經沒有了與科西嘉軍作戰的勝算,完全沒有必要為一場必敗的戰鬥而讓自己慘死在麵前的上百杆火槍之下了。
於是,在一名中校的帶頭下,在場的軍官們統一接受了貝特蘭德總督的勸降要求,並即刻前往各部隊通知所有士兵放下武器。
埃塞爾中將始終沉默著一言不發,但現在也沒有人再會去征求他的意見了。
不到一個小時之後,科西嘉軍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地接管了撒丁軍的營地,並暫時羈押了全部的撒丁士兵。
通往卡利亞裡的道路上,已然沒有了任何阻礙。
8月11日的上午,勞倫斯正式率軍進駐了這座繁榮富裕的海港古城,撒丁王國的法理首都在戰爭開始之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落入了科西嘉人之手。
卡利亞裡的市民們並沒有因為一支敵國軍隊的進駐而感到惶恐不安,恰恰相反的是,許多市民都自發地湧上了街頭,毫不吝嗇地向穿行在街道上的科西嘉士兵送出了他們的歡呼聲。
在過去的一個月時間裡,埃塞爾中將為了最大程度地組建一支軍隊對抗科西嘉人,對城內市民可謂是壓榨到了極點。
征兵官和稅吏們日夜不息地奔走在卡利亞裡的街頭,從窮人們手裡奪走最後一枚硬幣,從母親的懷裡奪走他們的孩子,美其名曰是為了保家衛國,至於其中又有多少貪官墨吏借機中飽私囊,那更是無從而知。
科西嘉軍還沒有抵達卡利亞裡,這座城市的人民就已然是苦不堪言,苟且求活了。
尤其是在聽到那些關於科西嘉軍占領區內的流言後,卡利亞裡的市民們甚至是翹首以盼著科西嘉軍的到來,唯有極少數作為既得利益者的薩伏伊貴族堅決要求抵抗到底。
在整支隊伍的最前方,貝特蘭德總督正親自步行為勞倫斯·波拿巴的坐騎牽繩引路。
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背叛行徑是可恥的,特彆是當他親耳聽著沿途兩道的市民們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時,他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很快,在市民們的夾道歡迎下,貝特蘭德總督帶領勞倫斯一行人進入了皇家宮。
這座恢弘大氣的建築從阿拉貢王國時期開始便一直是撒丁尼亞統治者的官邸,是整座撒丁島統治權力的象征,而毫無疑問的是,這座官邸也將從今日起迎來一位全新的主人。
隨行的軍官和侍從們在宴會廳裡享用他們的慶功宴,勞倫斯本人則是和貝特蘭德總督單獨在政事廳內會麵。
...
“恭喜您,波拿巴首相,至少在此刻,撒丁尼亞這顆寶石已經被鑲嵌在了您的權杖上。”
貝特蘭德總督端起一杯雪莉酒抿了一口,臉上的笑容十分平淡,並不諂媚:
“我也希望您還記得我們昨夜的約定。”
勞倫斯也喝了一小口雪莉酒,一邊品嘗著口中的清香一邊打量著麵前這個沉穩的男人,並沒有急著回應。
正是在昨天夜裡,貝特蘭德總督隻身一人來到了科西嘉軍的營地,向勞倫斯提出了一項合作:
他會在第二天的戰場上反戈一擊,徹底掃除科西嘉軍的最後一項阻礙,而相對應的,貝特蘭德總督則是希望將來在科西嘉王國統治下的撒丁島民們得到應有的權力。
至少,貝特蘭德總督不想看見撒丁王國對這座海島的壓迫同樣也出現在科西嘉王國的統治之下。
而勞倫斯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也接受了這個交易,能夠兵不血刃地奪下卡利亞裡自然是極好的,而且自己本來就打算將撒丁島作為核心領土進行治理,賦予撒丁島民完整公民權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自然還記得,總督閣下,撒丁人與科西嘉人本就是同血之親,我沒有任何理由在血親之間製造隔閡,我可以公開承諾這一點。”
勞倫斯微笑回應道:
“另外,像您這樣識大體顧大局的領導者可不多見,為了民族利益而敢於放手一搏、背負罵名的更是少之又少,像您這樣優秀的人才,我想我之後依然可以將撒丁島的行政事務交由您負責處理。”
儘管嘴上肯定了貝特蘭德總督的才能和勇氣,但勞倫斯可不會真的覺得對方是一個敢於為了撒丁人犧牲自我的聖人。
對方之所以連夜趕來軍營投靠自己,除了是擔心撒丁島民的命運之外,更大的因素恐怕還是為了他自身的地位與前途。
如果撒丁島完全淪陷,即使王國日後收回了撒丁島,貝特蘭德的這個總督帽子也必然要被摘去,而如果埃塞爾中將守住了卡利亞裡甚至實現了對科西嘉的反攻,那他這個總督的權勢和影響力也會進一步被軍功加身的埃塞爾中將所壓榨,變得更加無關緊要。
從自身利益的角度思考,貝特蘭德總督也唯有背叛撒丁王國這一條道路可走了。
而勞倫斯雖然看出來貝特蘭德總督有不小的私心,但還是決定讓他繼續履行撒丁總督的職責。
畢竟對科西嘉王國而言,整合撒丁島決不是什麼一朝一夕、輕而易舉的事情,撒丁島不論是人口還是富庶程度都要遠高於科西嘉,這種情況下想要最快最穩定地完成領土整合,就必然少不了要拉攏像貝特蘭德總督這樣在撒丁島民之間頗具威信的人物了。
聽到這話的貝特蘭德總督也終於鬆了口氣,有勞倫斯的這番話,至少在科西嘉王國的統治下,他這個撒丁總督的位置是穩固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首相閣下。”
貝特蘭德總督在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開口了,語氣帶著明顯的擔憂:
“您現在的確占領撒丁島全境,但這也隻不過是軍事占領而已,撒丁王國是絕對不會願意將他們的王位拱手讓人的,您真的有信心讓卡洛·埃馬努埃萊三世在割地條約上簽字嗎?”
“他會簽的。”
“什麼時候?”
“當我的軍隊打進都靈的時候。”
貝特蘭德總督張大嘴巴,卻是什麼話也沒說出來,最後隻得識趣地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
兩人的私下會談並沒有持續過長的時間。
當天正午時分,貝特蘭德總督換上了正裝禮服,率領各部官僚和市民代表正式在皇家宮的政事廳內向勞倫斯·波拿巴宣誓效忠。
在當場上百人的注目下,貝特蘭德總督先是進行了一場簡短的演講,表明科西嘉人與撒丁人是與生俱來的兄弟姐妹,無可爭議的一家之親,這段發言也受到了在場的市民代表們熱烈掌聲。
隨後,貝特蘭德總督莊嚴地從一方古老的木盒中取出一柄純銀的權杖,這權杖由撒丁島本土出產的白銀所製,已經在數百年的光陰裡見證過無數統治這片土地的王侯將相們。
貝特蘭德總督雙手捧著權杖,一步一頓地朝著端坐在大理石之座上的勞倫斯·波拿巴走去,他的步伐沉重而威嚴,如同一名最虔誠的朝聖者。
萬眾矚目之下,他走到勞倫斯身前,單膝跪下,先是親吻了勞倫斯的右手手背,隨後恭敬地低下頭顱,雙手將白銀權杖呈了上去。
勞倫斯無言地接過權杖,點了點頭。
貝特蘭德總督起身回到各部官僚的隊列之中,清了清嗓子,而後帶頭宣誓道:
“我以我的生命、靈魂以及榮譽起誓...”
各部官僚們如同唱詩班一般朗聲重複道:
“我以我的生命、靈魂以及榮譽起誓...”
“我將為這片土地奉獻我全部的精力,儘我所能的一切造福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我將為這片土地奉獻我全部的精力,儘我所能的一切造福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永遠忠於吾王路易十五世陛下...”
“永遠忠於吾王路易十五世陛下...”
“永遠忠於王國政府、議會以及內閣與軍隊的領導者——勞倫斯·波拿巴首相。”
“永遠忠於王國政府、議會以及內閣與軍隊的領導者——勞倫斯·波拿巴首相。”
眾人的宣誓聲回蕩在偌大的政事廳內,久久不絕。
儘管撒丁王國還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但是對於這座海島上的人民而言,他們自此刻起已經無可爭議地成為了科西嘉王國的公民。
科西嘉王國的第一個海外行省——撒丁尼亞行省,亦從此刻正式宣告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