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11月21日的清晨
阿雅克肖東城區,盧梭議長的獨棟住宅內。
“親愛的,幫我看看這身衣服是不是不太合身,還有這頂假發,老天,怎麼感覺都有些褪色了,這還是我當初在巴黎花了二十個利弗爾訂做的呢!”
起居室的長鏡前,一身盛裝的盧梭正緊張地擺弄著他身上的禮服和假發,同時叫上剛起床,睡眼惺忪的瓦瑟夫人來幫他看看這身服裝到底合不合身。
他身上的這套深灰色的高領禮服還是巴洛克風格的設計,早已經不是時尚的寵兒了;頭頂的假發也有些染料脫落和變質,不少地方都長出了黃褐色的小斑點。
很顯然,盧梭先生有許多年沒有穿過這套嚴肅的正裝了,持續了十幾年的流亡生活也讓他幾乎沒有機會和場合去穿上這套行動不便的禮服。
盧梭記得自己上一次穿上這身禮服還是在倫敦的時候,當時是被友人休謨拽去參加了一場文學沙龍,結果不會說英語的自己在那場沙龍上出儘了洋相。
若不是心疼這套禮服和假發要花上一百多個利弗爾,盧梭恨不得將這身該死的衣服都丟到火爐裡去。
瓦瑟夫人揉了揉朦朧睡眼,看著自己丈夫這一身打扮,忍俊不禁地笑著說:
“怎麼啦親愛的,你要去參加舞會嗎?”
“哦!我要做的事可比舞會重要多了。”盧梭一邊用力拽著袖口使它能夠完全蓋住自己的手背,一邊得意洋洋地解釋道:
“是波拿巴總督,他要見我,討論科西嘉王國憲法的事情。事實上,我最近才真正完成了這部憲法,從保利先生寫信邀請我為科西嘉製憲開始到現在,足足花了我六年的心血。”
“那可真不容易。”
女仆出身的瓦瑟夫人也不懂自己的丈夫都在忙活些什麼工作,不過她還是貼心地上前為盧梭整理衣襟,隨口問道:
“不過即使是總督要見你,你穿身便裝也沒什麼吧?我看那位波拿巴總督不像是那種會因為你的穿著而大發雷霆的人。”
“當然,波拿巴閣下是很大度的,我看得出來。”盧梭點點頭,興奮地說:
“不過我下午可是還有一件大事要做——主持製憲議會對我所編著的憲法進行投票,這還是我擔任議長以來第一次主持議會,說真的,我都有些緊張了。”
即使已經到了暮年,這也是盧梭第一次擔任公職,尤其是擔任如此舉足輕重的一個職位。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盧梭當過學徒、仆役、私人秘書、樂譜抄寫員,至於一個國家議會的議長?這還是徹徹底底的頭一次,這讓他這位聞名遐邇的學者也不免有些緊張。
瓦瑟夫人的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自從夫妻二人來到科西嘉,那段貧困痛苦的流亡生活就徹底成為了過去的回憶。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下午會站在議會禮堂裡被人稱作盧梭閣下,瓦瑟夫人臉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燦爛了,蹲下身替盧梭將衣服上的褶皺拉平,說:
“好啦,這套禮服還是挺合你的身材,至少看上去很正經;至於那頂假發...我想你還是彆戴了吧,反正科西嘉人也沒有這個風尚。”
“說的也是...哦,我得趕緊出門了,總督府的人來接我了。”
聽著樓下傳來的敲門聲,盧梭趕忙一把拽掉頭頂的假發扔在沙發上,而後抱著手提包匆忙跑下了樓。
......
上午九時,總督府的辦公書房內。
“歡迎,盧梭先生,有段時間沒有看見你了。”
看見盧梭有些拘謹地抱著手提包走進書房,勞倫斯連忙起身,熱情地招呼這位大哲學家坐下,親切問候道:
“最近過的可好?”
受到勞倫斯如此熱烈的歡迎,盧梭也是有些受寵若驚,動作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連聲說:
“一切都好,總督閣下,一切都好。”
見盧梭先生的臉色比那日在司法宮監獄裡要好上不少,勞倫斯便也放心了許多,坐回位上開門見山道:
“那麼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不知拜托您編纂的科西嘉王國憲法進行的如何了?”
“我已經完成了全部的工作,閣下。”
盧梭連忙打開手提包,抽出一份印刷好的副本遞給勞倫斯,解釋說:
“保利先生很久之前就拜托我開始了製憲工作,雖然保利先生是要求我為一個共和國立憲,您是要求我為一個王國立憲,不過主體部分都是一致的;我最近的精力也都放在了為這部憲法加上關於王權和貴族的部分...”
聽著盧梭的說明,勞倫斯翻開了盧梭所編纂製訂的《科西嘉王國憲章,在印刷本的前幾頁是一份簡短的摘要,便於讀者快速理解這份憲章所重點確立的製度。
而勞倫斯也將重點放在了盧梭最近的工作,也就是憲章中關於王權和貴族的部分。
其餘的部分倒是和科西嘉現行的憲法沒有特彆大的差異,畢竟保利在六年前就已經拜托盧梭開始了製憲
工作,而盧梭接到保利的邀請後的第二年就發布了一本《科西嘉製憲意見書
雖然當時的保利和勞倫斯一樣,都是奔著盧梭的名聲而請求這位著名學者為科西嘉編纂憲法,不過科西嘉目前執行的憲法基本上是按照盧梭之前發布的意見書進行製訂的,因此和盧梭本人親自編纂的《科西嘉王國憲章在法義上都是保持一致的。
而且,勞倫斯本人也對憲法中內政部分沒有太多的擔憂,隻要自己還掌握著科西嘉的專製權力,那麼為這部憲章進行有利於自己的修訂或是添加修正案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盧梭緊張地看著勞倫斯審閱自己的作品,他雖然寫出過《社會契約論這樣的啟蒙著作,也寫出過《愛彌兒這樣膾炙人口的通俗讀物,但是眼前這部《科西嘉王國憲章才無疑是盧梭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