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血(2 / 2)

法蘭西的國王陛下最為寵愛的女人,竟然是一個流落街頭的肮臟至極的妓女?

當路易十五看到判決書上的文字之時,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了一個瞬間。

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與杜巴利夫人共度的那些春宵,兩人共赴巫山攪起的雲雨,此刻都碎成了一地散發著腐爛惡臭的碎渣。

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女人,路易十五隻覺胃裡一陣翻滾,惡心反胃的感覺直衝大腦,他完全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他作為一國之君,竟然將萬千憐愛與恩寵都寄托在了一個妓女身上。

路易十五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像是喝醉酒的醉漢一樣,即使是站在原地也東倒西歪的,仿佛隨時會徹底朝著某個方向徑直倒下去。

幾名侍從連忙衝上前來,試圖攙扶住國王陛下。

但路易十五倔強地推開了這些侍從,踉踉蹌蹌地走下禦座,步履蹣跚地來到杜巴利夫人身前。

他一把扯下杜巴利夫人口中的布條,神情複雜地看著對方:

“讓娜...那上麵說的,都是真的?”

杜巴利夫人臉色蒼白地與國王對視著,她的大腦想要命令喉嚨吐出一套舌燦蓮花的謊言,但任何語句湧上嘴邊之後都隻化作了一串毫無意義的凝噎。

她根本不會對路易十五說謊,在過往的日子裡,杜巴利夫人根本用不上謊言這個技巧,她那無與倫比的魅力與容貌就足以將國王陛下迷得神魂顛倒。

最終,大腦一片空白的杜巴利夫人緩緩低下了頭,幅度十分輕微地點了下腦袋。

杜巴利夫人自己也很清楚,從讓·杜巴利上交證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任何辯解的餘地了。

路易十五又是如遭雷劈一般失神了許久,如果不是他仍然艱難地保持著站立,揪心的廷臣們還以為國王陛下已經昏迷了過去:

“也就是說,你...曾經是一個街頭妓女,後來是做了讓·杜巴利的情婦...?”

杜巴利夫人再次輕輕點頭,她已然放棄了任何無謂的掙紮,腦子裡唯一的祈求就是能夠立刻離開這禦座廳,接下來不論是去到潮濕的地牢還是清貧的修道院,對她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

一陣淩冽的冬風狂暴地吹進禦座廳中,將大廳頂部的水晶吊燈吹得左搖右晃,底部的流蘇墜飾互相碰撞在一起,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強烈的眩暈感猛然衝上路易十五的前額,國王陛下仰著頭,忽然淒慘地大笑了出來:

“嗬,哈哈哈!妓女!讓娜,你可真是...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那淒厲的笑聲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已然化成了一串抑製不住的劇烈咳嗽。

路易十五緊緊捂著胸口,整個身子都在隨著劇烈的咳嗽而前仰後合。

他的喉嚨止不住地咕嚕著,好似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嗓子眼。

忽然,國王陛下猛地彎下腰,痛苦地張大了嘴巴:

“啊啊啊啊!”

隻不過,從他口中吐出的並不是食物殘渣或是胃液,而是一大灘烏黑的血痰。

禦座廳內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沒有任何一個人例外,人們怔怔地看著那灘肮臟瘮人的血水在恢弘的禦座廳內緩緩流淌,隻覺有一種做夢般不真實感。

路易十五的口中還在往下滴著幾滴顏色暗淡的鮮血

,他的臉色比塗了石灰還要慘白,整個身子也像一棟即將倒塌的高塔一樣搖搖欲墜。

“該死的!”

勞倫斯瞳孔一縮,旋即毫不猶豫地健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了神誌不清的路易十五。

這可不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路易王儲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他同樣心急如焚地衝到了祖父身邊,看著路易十五嘴邊的暗淡鮮血,王儲殿下的眼角瞬間流出了一行清淚,轉頭大喊道:

“禦醫呢!宮廷禦醫在哪裡!讓他們過來,立刻!現在!”

幾名廷臣驚慌失措地對視了一眼,隨即馬不停蹄地跑出禦座廳前去召見禦醫。

勞倫斯攙扶著神誌不清的路易十五,深吸了一口氣,很快恢複冷靜,仔細觀察著國王身上的症狀。

在吐出那一大口血痰之後,路易十五的臉頰也稍稍恢複了一些血色,呼吸也平穩了許多,儘管整個人已經進入了半昏迷狀態,但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

路易王儲顫抖著掏出手帕,小心地擦去路易十五嘴角的血跡,無助彷徨地看向了自己最信賴的朋友:

“勞倫斯,祖父他…”

此刻勞倫斯也管不了那麼多,抬手試了試路易十五的鼻息,又翻開國王的眼皮端詳片刻,麵色凝重地說道:

“陛下恐怕是一時間受到打擊過大,再加上本就身懷頑疾…殿下,此處冷寒,我們先將陛下送回國王套房中。”

如果說有誰最不希望路易十五半道崩殂,那麼勞倫斯絕對算是一個。

彆看勞倫斯如今與路易王儲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與信任,但如果這位年幼稚嫩的王儲在倉促之間加冕為路易十六世,那樣才是擾亂了勞倫斯整個的長遠計劃。

畢竟路易王儲本身就還沒有在群臣之中建立起威信,他也還沒有統治整個法蘭西王國的能力。

更為重要的是,路易十五為王儲準備的下一屆政府班子——計劃中由勞倫斯領導的金色鳶尾花派,根本還沒有在朝廷與地方中取得優勢地位。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這位本就稚嫩無能的王儲殿下還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繼承了法蘭西王位,那麼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他都幾乎不可能壓製住那些權勢滔天的重臣和躁動不安的兩大階層。

不論是舒瓦瑟爾、黎塞留這樣的強勢公爵,還是莫普大法官這樣的王室親信,以他們的手段與權勢,從王室手中奪取瓜分行政權力幾乎是輕而易舉。

而這對勞倫斯來說無疑是一個相當糟糕的局麵:

如果背棄王室,加入到那場瓜分權力的盛宴之中,勞倫斯在法蘭西尚且薄弱的政治根基使得他很難像其它重臣一樣分得一杯羹。

畢竟勞倫斯如今的權勢與地位基本上都是直接來自於路易十五,一旦老國王離去,新國王又孱弱不堪,那勞倫斯的地位無疑就會一落千丈了。

但如果堅定地與路易十六站在一起,那等待勞倫斯也會是西麵楚歌、孤立無援的境況,真到了那種時候,恐怕連莫普大法官這種王室親信也會重新審視他們與新國王之間的關係。

現在,勞倫斯需要時間,給自己發展勢力的時間,給王儲殿下成長的時間,給路易十五為王位傳承鋪路奠基的時間。

在此之前,這位國王陛下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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