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餘波(2 / 2)

黎塞留公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明白了艾吉永公爵的暗示,旋即反問道:

“那魁奈先生什麼時候接受陛下召見的?”

“昨日午夜時分。”

艾吉永公爵凝重地說道:

“陛下在接見完魁奈先生之後,就宣布明日要在杜伊勒裡宮內舉行一場禦前會議,恐怕是和昨日的那場暴亂有關。”

“禦前會議啊,陛下應該召見你了吧。”黎塞留公爵笑了笑,很是豁達地說道。

黎塞留公爵也知道,自從自己被路易十五軟禁在凡爾賽之後,這些政治事務就與自己無緣了,禦前會議更是不會保留自己的席位。

艾吉永公爵重重地點了下頭,他此行來拜訪黎塞留公爵,除了來向叔父通報巴黎的最新情報之外,另一大目的就是請示叔父自己該如何在這場禦前會議上表態。

即使是喪失了政治權力的黎塞留公爵,他在整個派係中依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艾吉永公爵也不可能違抗叔父的意誌。

黎塞留公爵微微歎了口氣,繼續坐回河畔邊,拿起魚竿,似是隨口說道:

“既然陛下特意將你召回杜伊勒裡宮,那就全心全意地侍奉陛下吧...杜巴利夫人的事,儘管她是你的好友,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去了。”

看到黎塞留公爵重新開始擺弄起魚線,艾吉永公爵不可置信地撓了撓頭,猶豫著問道:

“可是,叔父!杜巴利夫人的死實在太過蹊蹺了,難道我們就這樣不管不問嗎?”

黎塞留公爵不為所動地檢查著魚竿,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朗聲說道:

“阿爾芒,你若是心中存疑,可自行調查取證而後向陛下揭發,但是我已經不想摻和進這些事之中了。”

說著,黎塞留公爵側過半個身子,麵向艾吉永公爵和那名監聽的侍從,閉上眼睛,任由寒風吹拂著他那蒼老的臉頰:

“我老了,我已經七十五歲了,少年時我在凡爾賽宮裡肆意玩鬨,青年時我在巴士底獄的牢籠中徹夜難眠;我曾在哥廷根戰役中直麵英王喬治二世,也曾在維也納的美泉宮與特蕾莎女王樽俎折衝;我擔任過陸軍元帥,也擔任過駐奧地利大使,我還執掌過法蘭西學術院,但這一切的一切的都已經是過去,我已經老了,阿爾芒。”

在艾吉永公爵怔怔地注視下,黎塞留公爵自嘲的笑了笑,仰麵笑歎道:

“在凡爾賽垂釣看書,下棋聽戲,我所想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如果說現在的生活有什麼缺點的話...我想想...”

黎塞留公爵盯著艾吉永公爵的眼睛,緩慢地說道:

“也就隻有會見某些國外的老朋友不太方便吧。”

說罷,黎塞留公爵沒有理會仍在發愣的艾吉永公爵,徑直揮手逐客道:

“好了,阿爾芒,杜巴利夫人的事我也都知道了,之後請代我在她的葬禮上致意,你也該回去準備參加明天的禦前會議了。”

那名貼身侍從上前,對艾吉永公爵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公爵閣下,請隨我來吧。”

...

帶領艾吉永公爵離開凡爾賽宮之後,那名貼身侍從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對一名書記官吩咐道:

“黎塞留大人與艾吉永公爵的談話沒有什麼異常,不需要特彆記錄上報了。”

書記官鬆了口氣,笑著打趣道:

“看來公爵大人也習慣這樣閒適的生活了,我們能省不少事了。”

貼身侍從回味著黎塞留公爵方才那番發自真心的話語,也十分讚同地點了點頭:

“確實,黎塞留大人估計是想在這片風景秀麗的故土安享他最後的時光了。”

...

而與此同時,艾吉永公爵則是皺緊眉頭地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之上。

“該死的,叔父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不在乎杜巴利夫人嗎?!”

艾吉永公爵雙手撐著額頭,仔細地回憶著黎塞留公爵最後所說的每一個詞語。

他不相信,黎塞留公爵真的會對杜巴利夫人的死訊如此的毫不在意,也不相信自己的叔父就真的會昨日發生在巴黎的那一切一笑而過。

先不說黎塞留公爵與杜巴利夫人的私人情感,單單就是杜巴利夫人的政治價值,就讓艾吉永公爵無法對她的死訊平靜下來。

“等一下...”

百思不得其解的艾吉永公爵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句話語,那是黎塞留公爵剛剛的最後一句話:

“會見某些國外的老朋友不太方便...?這難道是指?!”

仔細地回味著這句簡短的話語,艾吉永公爵緊鎖的眉頭也逐漸舒展開來,激動地自言自語道:

“不會錯了,他們很早之前就開始接觸了,一定是這樣的!”

馬車上的一名隨從忍不住看了一眼艾吉永公爵,遲疑著問道:

“公爵閣下,我們現在要準備啟程去杜伊勒裡宮嗎?”

“不!”

艾吉永公爵興奮地吩咐道:

“你立即去以我的名義前往英國大使館,告訴他們,我希望與貝圖拉男爵共進私人晚餐,時間...不能太近...預定在一周之後。”

...

隨著艾吉永公爵與那名貼身侍從都離開了大運河畔,黎塞留公爵也終於可以繼續獨享這片天地的靜謐與安寧了。

隻不過,與剛剛不同的是,黎塞留公爵的表情上已然不複方才那般的閒適自然。

就連他握著魚竿的雙手也不再是那般蒼勁有力,反而在風雪中微微顫抖,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在心煩意亂地甩了幾杆並且沒有任何收獲之後,黎塞留公爵還是長歎了口氣,緩緩將整套漁具都收了起來,失落地自嘲道:

“這樣心神不寧的,恐怕也釣不到什麼魚了吧。”

他艱難地站起身,有些頭暈目眩地凝視著麵前的雪景。

大運河依然如三年前那樣靜靜流淌,凡爾賽宮花園裡的植被裝飾倒是有了不少變化,那都是杜巴利夫人按照她的喜好重新栽培種植的花卉植物。

儘管四周寂寥無人,黎塞留公爵還是壓低聲音,喟然歎道:

“讓娜啊,我第一次帶你進凡爾賽宮的那天,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場小雪...你的死,過錯在我,我本可以救你的,但是...抱歉,為了大局,為了法蘭西,我不得不做些取舍。”

說著,黎塞留公爵仰頭看天,那雙微眯著的眼睛也不再是如田園農夫般憨厚淳樸,而是毫不遮掩地顯露出一道赤裸裸的凶光:

“待我掌權之後,讓娜,我會讓一切真相大白的,你的冤屈也必將得到洗刷,我會用那些罪人的血,來告慰你的在天之靈。”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