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隻是懷疑您,波拿巴閣下,我懷疑你和身邊的所有人。”
“我身邊的所有人?那我來幫您梳理一下吧。”
勞倫斯的笑意更盛了,當著所有人的麵扭頭看向禦座右側的王儲殿下,緩緩說道:
“首先是我的主公,尊敬的王儲殿下”
“你!”
艾吉永公爵的臉頓時綠了,一嗆之下半天說不出話來。
在場的每個人誰都知道,前天那場暴亂之後獲益最大的人,就是這位怯生緊張的王儲殿下,他在十九日那天的決策和表現為他在民眾之中贏得了山呼海嘯般的支持。
如果說有誰最有動機放出杜巴利夫人挪用資金的消息,從事後獲益的角度來看,那還真有可能是王儲殿下。
但即使是個傻子都知道,沒有人會對王儲殿下進行調查,即使是路易十五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哪怕國王陛下確實知道路易王儲對杜巴利夫人的厭惡,也察覺到了王儲殿下在十九日那天的怪異行為,他也不會對此進行任何追查,畢竟杜巴利夫人的死已經是事實,真要追查下去也隻會讓自己的孫子陷入醜聞與風波之中。
正如某位大英文官所說的那樣——如果不能事先知道調查結果,就永遠不要展開調查。
路易十五心裡很是清楚,他如果真的按艾吉永公爵所說的,對勞倫斯開展調查,萬一最後證明自己的孫子參與到了杜巴利夫人的死亡之中,那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此,路易十五看向艾吉永公爵的眼神中再度多出一絲不悅,對他這樣不顧王儲殿下名望的行為很是不滿,揮手打斷道:
“夠了,埃曼紐爾·阿爾芒,我知道你與勞倫斯有隙,但他是我親自任命的奧古斯特的第一侍從,他的品行是值得信賴的,就不需要這種無用的猜忌了,萊爾先生,你繼續說吧。”
艾吉永公爵心有不甘地瞪了勞倫斯一眼,但並沒有回到原先的位置上,而是繼續站在走廊中央,等候萊爾市長繼續說下去。
萊爾市長則是擦了把冷汗,即使是作為巴黎市長,他也很久沒有在禦前會議上有發言的資格了,緊張地繼續說道:
“是,陛下,前天上午的時候,暴民們就聚集在西堤島上開始抗議示威了,但很奇怪的是警察部隊和城防部隊當時都並沒有對暴民做出任何反應,反而是袖手旁觀,這更加助長了暴民們的囂張氣焰。”
路易十五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這同樣是一個非常困擾他的問題,於是皺眉看向了警察中將和雅克·菲利普中將:
“袖手旁觀?你們為什麼沒有及時鎮壓暴亂?包括後來暴民轉移至杜伊勒裡宮後也是,你們直到那時都沒有反應過來嗎?”
早在前天上午時,路易十五想要利用警察部隊和城防部隊不臟手地處理暴亂之時就有這個疑問了,兩大部隊為什麼遲遲沒有趕到杜伊勒裡宮,又為什麼沒有在暴亂的苗頭生成之時就將其撲滅。
警察中將率先站出隊列,這是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侯爵,和威武的軍人形象幾乎沒有什麼關係:
“稟陛下,按照警察部隊當時的指揮製度,負責應急指揮的是艾爾伯特·喬瓦尼上校,他誤判了局勢,認為光靠警察部隊不足以平定事態,反而會將事態擴大,這才沒有做出反應”
“哼,誤判局勢?有那麼簡單嗎?”
艾吉永公爵忽然插嘴,狐疑的目光仍然盯著勞倫斯:
“那個喬瓦尼上校我接觸過,是個卓越的軍人,在警察部隊任職也有十幾年了,他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低級失誤,我看,哼,是有人故意想將事態擴大吧。”
再一次受到赤裸裸的質疑,勞倫斯也不等路易十五製止,直接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
“公爵大人啊,您又想說,那位喬瓦尼上校是受到某人的指使才故意選擇袖手旁觀的?”
艾吉永公爵雙眼微眯,冷聲道:“從他的反常行為來看,這樣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但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如果說某人有嫌疑操控喬瓦尼上校的話那麼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您自己,公爵大人。”
在艾吉永公爵和一眾群臣的錯愕的表情中,勞倫斯輕笑著解釋道:
“早在一年前,就是這位喬瓦尼上校與您的侄子,法爾科內伯爵,一起強闖了我科西嘉大使館;他之後更是把我科西嘉白銀公司的投資產業打砸查抄了一通,而喬瓦尼上校查抄那家產業的原因似乎也是為了您,公爵大人。”
艾吉永公爵瞳孔一縮,渾身的肌肉都是一緊。
勞倫斯則是自顧自地笑歎道:
“甚至,那位上校還讓在下屈辱地坐了一次囚車,考慮到你我之間的矛盾,這是否也是您指使喬瓦尼上校來羞辱在下的呢?陛下,還有諸位,這些事情可是可證可查的;公爵大人,那位喬瓦尼上校怎麼看都是您的親信吧?如果說真有人在十九日上午暗中操控了警察部隊,應該說您嫌疑最大吧?”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艾吉永公爵極力想要爭辯,卻發現任何辯詞都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
喬瓦尼上校與黎塞留家族的關係本就不是什麼秘密,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這位上校是黎塞留家族一手提拔起來的,也就可想而知一定是艾吉永公爵的人了。
就連路易十五在聽完勞倫斯的自述之後表情也怪異了許多,心中暗想難不成真的是艾吉永公爵放縱了那場暴亂的發生,但他明明是那場暴亂的一大受害者才對。
“行了!阿爾芒,不要再對勞倫斯做這些幼稚的指控了,我已經厭倦了。”
頭痛欲裂的路易十五也不想再做什麼複雜的思考了,於是直接將艾吉永公爵趕回了隊伍之中,同時下令道:
“不管怎麼說,那個無能的艾爾伯特·喬瓦尼是一大罪魁禍首,如果他及時處理了最初的暴民,就沒有後麵這一切的發生了,來人呐,傳我命令,即刻將艾爾伯特·喬瓦尼押入監牢,等候處置!”
即使決定了不再對巴黎暴力追究到底,路易十五依然要對一批直接責任者進行治罪,這是對外界和其他臣子的一個交代,也是一個統治者最基本要做到的賞罰分明,而這位喬瓦尼上校無疑就是一個人選。
然而,還不等傳令官跑出兩步,那位警察中將忽然打斷道:
“陛下,請容我多說一句,喬瓦尼上校已經自殺了;前天夜裡,他寄出遺書,表示是自己的失職讓王宮遭受褻瀆,甘願以死謝罪,他應該是在自己家中放了一把火,自焚而死,我們在廢墟中發現了一具完全燒焦的屍體,雖然辨認不出來麵容,但應該就是喬瓦尼上校無疑。”
路易十五皺緊眉頭,神色恍惚了良久,歎氣搖頭道:
“罷了,還算是個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就不要追究他的過錯了,把他按照戰死來處理並安葬吧。”
聽到喬瓦尼死訊的艾吉永公爵則是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勞倫斯,臉上布滿了無窮無儘的疑惑。
而勞倫斯則是不動聲色地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心中默念道:
“此時此刻,上校和他的家人應該已經在加萊港登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