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的手段簡直稚嫩的不值一提。”
奧爾良公爵見狀也是鬆了口氣,這樣一來,至少這場禦前會議在這裡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而尼奧親王仍是麵不改色,依然淺淺微笑著,隻是看向勞倫斯的眼神中興趣更濃了,心中暗道:
“你的後手到底是什麼呢,波拿巴閣下,這場會議已經要結束了。”
“咳咳...”
奧爾良公爵清了下嗓子,仍然是象征性地指派禦座廳內的侍從去統計了一下投票結果,隨後當眾一字一頓地莊嚴宣布道:
“如此,經由國務大臣們的公開投票,我以攝政公的名義宣布,針對尼奧親王的彈劾請求,我們對外交大臣凱撒·加布裡埃爾決定不予...”
凱撒·加布裡埃爾的笑容更盛了,尼奧親王的眼睛也幾近眯成了一條線,勞倫斯則始終如一個旁觀者一般,麵無表情地看著奧爾良公爵,隻時不時地用眼角餘光看向禦座廳的大門。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從大門處傳來響亮的喊聲突然打斷了奧爾良公爵的宣布:
“請慢!”
大臣們又是一驚,連忙扭頭看去,隻見一位王室使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門口。
那使臣的身後還緊跟著四名持戟佩劍的皇家衛兵,在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那四名衛兵卻是徑直衝進了禦座廳,直接將茫然無措的加布裡埃爾按倒在地,頃刻間將其反綁起來。
“該死的混賬,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凱撒·加布裡埃爾先是一愣,旋即難以置信地大吼起來,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一位內閣大臣會在凡爾賽宮裡遭到如此粗暴的對待:
“我是來開會的,你們要乾什麼!”
而那位王室使臣則是迎著眾臣的目光,緩緩穿過走道,站在了空蕩蕩的白銀禦座之前,高舉手中的厚重羊皮紙,朗聲念道:
“傳國王陛下諭旨,即刻解除外交大臣凱撒·加布裡埃爾的一切職務,由司法部、外交部、巴黎證券交易所、巴黎高等法院組成聯合調查委員會,對其貪汙叛國的罪名進行徹底調查,在調查期間,以最高規格將凱撒·加布裡埃爾關押在巴士底獄,本人不得外出;關押工作由皇家衛隊負責,所有命令即刻執行。”
敕令宣布完畢,不止是禦座廳裡的大臣們,連加布裡埃爾本人和奧爾良公爵都愣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就連深不可測的尼奧親王臉上也不禁浮現出一刹那的訝異,看向勞倫斯的目光也更加火熱了,興奮地默念著:
“原來如此,法蘭西的國王已經要對舒瓦瑟爾動手了嗎,難怪,難怪...勞倫斯·波拿巴,真是一手借刀殺人的妙計。”
而對於其他大臣們來說,他們也在短暫的震驚過後理清了現場的情況:
國王陛下的眼睛果然還是盯在凡爾賽宮內的嗎?!
方才發生在禦座廳內的這一切必然都沒有逃過路易十五的眼睛,而國王陛下在得知了尼奧親王的彈劾之後,竟然直接將一位內閣大臣給革職關押起來,這也完全出乎了大臣們的意料。
國王陛下此舉究竟是為了維係與奧地利的友好關係並安撫尼奧親王,還是說這一敕令其實另有深意...
一想到這裡,大臣們也瞬間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後背也忍不住的發涼。
他們隱隱之間預料到,法蘭西這平靜了數個月的政局,終於要有所變數了,而那些暗流湧動的勢力們,恐怕也就要浮出水麵了。
而倒在地上的凱撒·加布裡埃爾顯然沒有功夫去思考這些了,此刻的他仍然沒有接受這殘酷的現實,隻是木訥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正俯視自己的勞倫斯·波拿巴。
勞倫斯平靜地低頭與加布裡埃爾對視了一眼,隨即就將目光從這位昔日的盟友身上移開,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政治舞台本就是如此的殘酷,儘管加布裡埃爾在科西嘉大使館的設立以及巴黎暴動中都給予了勞倫斯不小幫助,但勞倫斯也必須得讓他從這個無情的舞台上落幕了。
渾身癱軟無力的加布裡埃爾被四名衛兵架著身子從禦座廳中拖了出去,他的臉色一片煞白,至今還沒有反應過來,勞倫斯·波拿巴這個科西嘉人怎麼會有能力把自己這位外交大臣給扳倒。
而當這位外交大臣幡然醒悟的時候,他已經坐上囚車被押往巴士底獄了:
勞倫斯·波拿巴確實沒有能力對付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給國王陛下遞刀子而已。
不論那些證據和文件偽造的有多麼低劣,不論尼奧親王的彈劾顯得多麼荒唐,這一切都無所謂,國王陛下需要的,隻是一個借刀殺人的正當理由,隻是一個用來鏟除舒瓦瑟爾派係在內閣成員的合理借口。
真正宣判自己政治死刑的不是這個該死的科西嘉人,而是那位深居寢宮、臥病在床,卻緊緊盯著宮廷與朝政的國王陛下。
囚車裡的加布裡埃爾麵無血色,仰天歎息著:
“國王已經開始動手了嗎,勞倫斯·波拿巴,國王就是利用這個科西嘉人...還是說,是這個科西嘉人在利用國王呢...”
這些思考此時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加布裡埃爾此刻隻得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兄長、權傾朝野的舒瓦瑟爾公爵身上。
而不管公爵與國王鬥爭最後的結局如何,他這位前外交大臣都必須暫時從法蘭西的政治舞台上落幕了。
......
而在阿波羅廳內,勞倫斯緊緊注視著加布裡埃爾被四名衛兵帶離禦座廳,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維納斯廳的走廊上,勞倫斯才稍微鬆了口氣。
看來病榻上的國王陛下也是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自己的意圖,直接順勢除掉了舒瓦瑟爾安插在外交部最重要的一顆棋子。
通過這次默契的配合,勞倫斯相信自己已經向國王陛下表露了與舒瓦瑟爾公爵對抗的覺悟。
而接下來,就得讓勞倫斯來收取自己的報酬了。
“公爵閣下!”
勞倫斯主動站出隊列,在眾人的注視下向台上的奧爾良公爵提議道:
“外交部的職責至關重要,如此龐大的部門不可一日無主,既然凱撒·加布裡埃爾已經被解除職務,我們現在亟需一位新的外交大臣。”
奧爾良公爵似乎還沒有從方才那到突如其來的敕令中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連連點頭,神情複雜地看著勞倫斯:
“確實是這樣,不過能夠擔此重任的人才可不多見,莫非您有合適的人選?”
事已至此,奧爾良公爵也揣摩明白了勞倫斯與路易十五的真正意圖——將外交部從舒瓦瑟爾手中收回來。
勞倫斯也不故弄玄虛,直接當眾說出了那唯一的人選,也是國王陛下心中唯一的人選:
“韋爾熱衲伯爵,夏爾·格拉維耶。”
聽到這個名字,群臣之中也不禁響起一片議論:
“格拉維耶?舒瓦瑟爾在外交界的那個死對頭?”
“嘶...原來是這樣嗎...”
“他的資曆確實符合,不,應該說這種情況他是唯一符合的人選吧。”
奧爾良公爵也瞬間讀懂了這個名字,畢竟他是有資格看到那份影子內閣名單的。
公爵沉重地點了下頭,沒有再進行大臣投票,直接看向方才那位王室使臣說道:
“煩請您呈奏陛下,關於空缺的外交大臣一職,我等臣子推舉韋爾熱衲伯爵擔任。”
那王室使臣麵色凝重地微微頜首,隨即就離開了阿波羅廳,快步走向國王套房。
......
半個小時後,凡爾賽宮偏殿的一間普通接待室內。
“呼...呼,放輕鬆,夏爾...”
儘管嘴上不斷說著放輕鬆,韋爾熱衲伯爵還是神情緊張地待在這狹窄的小房間裡,每隔幾十秒就要掏出懷表來看一眼時間,並憂心忡忡地念叨幾句:
“禦前會議應該早結束了才對,阿波羅廳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今天一大早,韋爾熱衲伯爵就隨著參加會議的國務大臣們一起趕到了凡爾賽宮。
隻不過,他這位早已被革職的前任大使並不具有參加會議的資格。
甚至由於他二十歲起便常年待在國外,凡爾賽宮裡的仆役和廷臣們也都不太認得這位外交官的名號,還是看在他伯爵頭銜的麵子上才勉強將他安排在了這間逼仄偏僻且布滿灰塵的等候室內。
當然,作為貴族們口中的“外國人”,韋爾熱衲伯爵對於這些冷眼和歧視也早都習慣了,
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問題隻有一個——波拿巴閣下在三天前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到底能不能實現。
外交大臣,這個職位即使在內閣中無疑也是執掌大權的存在,韋爾熱衲伯爵不止一次地懷疑過,他這樣一個幾乎山窮水儘的前任大使真的有機會去觸碰到那無上的權杖嗎。
要知道,就連波拿巴閣下自己的地位,恐怕也就是和外交大臣差不多旗鼓相當,他真的可以讓自己一步登天嗎?
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韋爾熱衲伯爵的懷疑在步步加深,他的希望也在漸漸破滅。
半晌過後,他傾頹地收起懷表,自顧自地苦笑了一聲:
“罷了,會議估計早就結束了,我也該回去了...”
砰砰砰!
正當韋爾熱衲伯爵滿臉苦澀地品嘗著失望的滋味時,接待室的房門忽然被人用力敲響起來。
還不等他說出請進一詞,外麵的人便急躁地一把推開了房門。
來者是一位宮廷官員,而且從他的服飾來看,韋爾熱衲伯爵可以肯定這是一位主管級的高級廷臣。
宮廷主管的身後還跟著幾名仆從,那些仆從都是剛剛負責接待韋爾熱衲伯爵的。
這些仆從在剛才可是仗著手中的小權給了韋爾熱衲伯爵不少冷眼與臉色,隻不過此刻,他們的表情卻是十分微妙,還摻雜著幾分顯而易見的驚恐。
“我的天!終於找到您了...”
那位宮廷主管氣喘籲籲的,看起來為了尋找韋爾熱衲伯爵而奔波了一路。
他皺緊眉頭打量了一眼韋爾熱衲伯爵身處的這間接待室,立馬對那幾名仆役勃然大怒道:
“你們這群狗腦子,竟然把格拉維耶大人安排到這種雜物間一樣的地方!我真是恨不得...!”
說著,這主管攥緊拳頭就要朝為首那名仆役腦袋上招呼過去。
韋爾熱衲伯爵驚慌地上前攔住了對方,連聲勸阻道:
“不必這樣閣下,我在這裡也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是什麼大人,叫我格拉維耶先生就好。”
宮廷主管連忙恭敬至極地鞠了一躬,快速而尊敬地說道:
“不,我必須得稱呼您為大人,這是禮法規矩...哦沒有時間廢話了,請您立即隨我來吧,國王陛下要等不及了。”
韋爾熱衲伯爵一愣,下意識反問道:“國王陛下?”
“前任外交大臣凱撒·加布裡埃爾已經被革職,經由大臣推薦和陛下任命,您現在就是法蘭西王國新一任外交大臣。”
宮廷主管不顧韋爾熱衲伯爵久久合不起來的下巴,嚴肅說道:
“請您立即隨我去麵見陛下進行述職...除非您打算拒絕這項任命。”
“新一任...外交大臣?”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讓韋爾熱衲伯爵一時間幾乎無法思考,就如同一口氣灌下了五杯威士忌一般令他感到一陣夢幻般的恍惚。
波拿巴閣下,他真的做到了?!
“也...也就是說,我...”韋爾熱衲伯爵的聲音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語無倫次地向宮廷主管確認這不是一場空歡喜的美夢:
“我現在就要執掌外交部了?”
宮廷主管則是神情肅穆,以最嚴肅認真的語氣向他進行了最後的確認:
“是,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