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戰爭時局(1 / 2)

站在王國權力頂峰的二人彼此望著對方,如龍盤虎踞一般對峙在這凡爾賽宮。

兩人無形的氣場猛烈碰撞在一起,激蕩出的陣陣威壓猶如狂風裹挾的巨浪向四周奔湧擴散,令在場的大臣們都為之心驚膽戰,不寒而栗。

國王與公爵就這樣靜靜凝視著彼此,儘管兩人的表情此刻都已經恢複到了波瀾不驚,但在場的任何一人都能看出來,他們那淡然平靜的神色之下皆是隱藏著萬分殺機。

在這間並不寬敞的偏殿內,每一秒都仿佛因為路易十五與舒瓦瑟爾公爵的對峙而被拉長到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終於,在不知流逝了多少時間之後,舒瓦瑟爾公爵率先打破了這片僵局。

他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從國王陛下的眼眸中移開,而後緩緩低下高傲的頭顱,做低姿態道:

“是我太過激動了,陛下,請您接受我最真摯的道歉。”

所有人,包括路易十五也知道,舒瓦瑟爾公爵這不過是表麵的服從與讓步而已。

這位公爵或許隻是覺得不宜在回歸凡爾賽的第一天就和國王陛下發生衝突,儘管他先前已經和路易十五像這樣對峙數次了,並且幾乎每次都是舒瓦瑟爾公爵占了上風。

勞倫斯一言不發地看著兩人,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舒瓦瑟爾公爵與路易十五的對抗,看來曆史記載的“舒瓦瑟爾公爵能夠威脅恐嚇國王”並不是什麼空穴來風。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得記住...”路易十五聲音低沉,寒若冰霜,不知是因為身體原因還是特意要給舒瓦瑟爾公爵一個警告:

“那不勒斯內戰期間,我不會讓任何一個法國士兵在意大利流下哪怕一滴血。”

說罷,路易十五還不忘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房間內的大臣們,很顯然,國王陛下的這句話也是說給所有大臣們聽的。

路易十五已經在用最直白的語言告訴他的臣子們,尤其是那些支持舒瓦瑟爾的主戰派們:法蘭西絕不會、也絕不能再一次涉足進戰爭泥潭之中。

而舒瓦瑟爾公爵並沒有對這番告誡有任何特彆的反應,國王陛下避戰中立的態度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但公爵還是明知故問地試探道:

“從上次戰敗到現在,我們的軍隊已經擴軍備戰、厲兵秣馬了將近十年,陛下,如今您又為什麼會主動放棄這個一雪前恥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路易十五冷哼一聲,伸手直指著方才那不勒斯大使落座的位置,語氣已是極為不善:

“這群忘恩負義的意大利人攻占了我庇護的騎士團,現在還要我頂著上次大戰的創傷,頂著國內的財政虧空,頂著將法蘭西帶入戰爭深淵的風險去為他們鎮壓叛軍?!”

舒瓦瑟爾公爵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沒有再進行任何勸諫了。

但是,舒瓦瑟爾公爵心底清楚,勞倫斯和韋爾熱衲伯爵也清楚,包括一眾大臣們同樣也是心知肚明:

馬耳他事件、財政赤字、上次大戰的創傷,這其實都隻是國王陛下的借口而已。

真正讓國王陛下以最堅定的決心反對戰爭的理由並不是財政和外交上的掣肘,而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政治原因:

一場新的歐陸戰爭會將舒瓦瑟爾公爵的地位提升到空前的地步。

所有人都知道,在法蘭西的軍隊係統中,舒瓦瑟爾公爵的部下與親信就是整支軍隊中最強而有力的派係團體,況且公爵本人在士兵和軍官心中也有著崇高的地位。

單單是那些從巴黎軍校走出來的骨乾軍官們,他們在軍隊之中就占有了相當重要的一席之地。

因此,一旦法蘭西爆發戰爭,除非路易十五願意冒著軍心潰散、戰力大減、組織崩壞的風險撤下舒瓦瑟爾,否則統籌整場戰爭和軍事事務的必然就是這位公爵,沒有其他任何人有能力與威望替換舒瓦瑟爾的地位。

而原本就權勢滔天的舒瓦瑟爾公爵如果還將戰爭的權柄握在自己手中,路易十五就更彆想將其鏟除了。

畢竟,任何一位戰時領袖的權力幾乎都會隨著戰爭的進程而天然加固。

比如拿破侖戰爭時期的英國首相、威廉·皮特的兒子,小威廉·皮特,他就因為領導反法戰爭而在當時動蕩不安的英國政壇裡一反常態的擔任了十年首相。

如果不是其突發疾病英年早逝,他手握大權的時間還會更長。

包括二戰時期的羅斯福總統,也因為戰爭緣故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蟬聯了四屆總統。

這對於舒瓦瑟爾公爵來說也是一樣,他迫切地想要將戰火燒到法蘭西,甚至燒到全歐洲,從而以熊熊燃燒的戰火鑄就他永恒的權杖。

隻要西歐巨人法蘭西開赴戰爭,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舒瓦瑟爾公爵就是不可動搖的。

而對於國王陛下來說,法蘭西隻要被拖入戰爭,不論最終是勝是敗,路易十五都完全不能接受:

如果法蘭西戰敗,路易十五的確可以借機除掉舒瓦瑟爾,但本就已經在七年戰爭中元氣大傷的法蘭西如果再接受一場恥辱的戰敗,那樣的後果恐怕比舒瓦瑟爾專權還要難以接受。

更何況路易十五也不想在他彌留人世的最後時間接受一次戰敗之恥,七年戰爭的慘敗就已經讓國王乃至於整個王室的名聲急轉直下,如果這一次地中海戰爭再次失敗,路易十五也知道他必然會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了。

而即使法蘭西贏得了戰爭,這對國王來說也絕不是什麼好消息。

權傾朝野的舒瓦瑟爾公爵將會榮譽加身,徹底成為民眾和士兵之中的功勳英雄,屆時國王陛下恐怕連動搖舒瓦瑟爾的地位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換句話說,路易十五的選擇隻有一個——以一切手段避免法蘭西染上地中海戰火。

相對應的,舒瓦瑟爾公爵的目標同樣隻有一個——不計代價地將法國拖入戰爭,並力求挑起一場歐陸大戰,以此來鞏固權勢並一舉拿回在七年戰爭中失去的一切。

這場突如其來的內戰已然成為了國王與公爵之間最後一根導火索,南意大利也將不可避免地成為兩位當權者進行權力角逐的最後舞台。

率先從角逐舞台上落幕的那一方,也將永遠地從曆史舞台上落幕。

而對於站在台下默不作聲的勞倫斯·波拿巴來說,他已然不滿足於繼續做一個冷眼旁觀的見證者了。

...

1771年5月28日,距離法蘭西宮廷得知那不勒斯王國內戰已經過去了四天時間。

歌舞升平的巴黎並沒有對這條消息產生太大反應,市民們隻覺得這是一場唏噓平常、平平無奇的小型戰爭而已,畢竟這個年代最不缺的就是戰爭。

相較於遙遠異國的內戰,反倒是前幾日舒瓦瑟爾公爵和國王陛下的正麵衝突更加吸引人們的關注。

據說國王陛下直接當麵拒絕了那不勒斯大使的援助請求,隨後就與舒瓦瑟爾公爵不歡而散,甚至沒有出席當天晚上在鏡廳舉辦的晚宴。

在之後的數天時間裡,路易十五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各方大使,尤其是那不勒斯大使與西班牙大使的覲見,這兩位大使都強烈要求法蘭西遵守盟約以最快地速度加入鎮壓戰爭。

而作為攝政的奧爾良公爵雖然在頻繁地與各國使節接觸,但他也始終沒有向任何一位大使做出明確承諾,他與每一位大使的交談都顯得含糊不清,讓人捉摸不透法蘭西的外交立場。

也不知是奧爾良公爵在沒有國王授意的情況下不敢貿然行動,還是國王陛下故意要求他這樣拖延時間。

而在另一邊,舒瓦瑟爾公爵的行動就顯得主動許多。

儘管國王陛下明確表示不會介入戰爭,但公爵還是依靠著陸軍大臣的權柄和軍隊之中的勢力開始進行部署調遣,其中有不少條動員命令甚至是公爵趕回凡爾賽之前就已經下達的。

南方數個軍區的部隊都已經開始動員備戰,隨時準備向阿爾卑斯邊境集結。

軍需官們也已經接到指令,幾乎是不計代價地大肆采購後勤物資,裡昂的數座兵工廠也為此開足馬力,日夜不息地將一箱箱軍火運往各大軍區。

駐紮在土倫的地中海艦隊同樣以巡邏演習的名義全部離港,以戰備姿態遊弋在西地中海區域,甚至在這幾天時間就主動和英國艦船發生了數次摩擦。

路易十五對舒瓦瑟爾公爵的動作都看在眼裡,但國王並沒有對此貿然做出回應,似乎也是覺得短時間內應該先避免兩人之間的再次衝突。

況且,舒瓦瑟爾公爵的行動也能讓喋喋不休的那不勒斯大使和西班牙大使感到欣慰,為了安撫西班牙人並維係與他們的盟約,路易十五也就暫時容忍了舒瓦瑟爾的肆意妄為。

當然,宮廷內外的臣民們都知道,國王陛下的忍耐可不是一味的讓步。

等到陛下真的忍無可忍之時,一場腥風血雨恐怕就在所難免了。

...

28日當天上午,巴黎,靠近奧賽碼頭的外交大臣官邸內。

在過去幾日的時間裡,說韋爾熱衲伯爵是整個法蘭西最為忙碌的大臣也一點不為過。

身為新晉外交大臣,他毫無疑問是處理此次那不勒斯內戰的核心人物,宮廷內外、王國內外,成千上萬雙眼睛都盯在他身上,揣摩分析著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尤其是在明白這場內戰還關乎到國王陛下和舒瓦瑟爾公爵最後的政治博弈的情況下,韋爾熱衲伯爵更是一點不敢馬虎,已經連續數個晚上都沒有回家,每天都要與部下以及各國大使們交談至深夜。

甚至當勞倫斯趕來外交大臣官邸與其會麵時,這位外交大臣還在滿臉疲倦地趴在桌上打盹。

“哦!真是抱歉閣下,最近確實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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