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三十一時間(2 / 2)

野草瘋長 扁平竹 11042 字 3個月前

可她還是不放心他,說不清什麼原因,她希望他開心。

希望周晉為開心。

她胡思亂想了一通,攥著袖口的手便越收越緊。

等到她想開口和他道歉時。

肩上多出了些重量,是周晉為緩緩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很瘦小,骨骼也纖細,肩也窄小。

可他靠在上麵,居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在這樣的環境下慢慢闔上了眼。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卻令江會會僵愣在原地。

“你......你在做什麼?”

他無聲勾唇,嗓音慵懶:“在聽你的話,停下來歇一歇。”

她緊張地握緊拳頭,心跳如擂鼓。

有種東西叫什麼來著。哦,骨傳導。

周晉為抬眼,深邃的眼眸,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然後他說:“江會會,你心跳好快。”

江會會的臉瞬間就漲的通紅,那種被發現的窘迫,以及鋪天蓋地的羞意,讓她說話變得結結巴巴:“有......有嗎?”

唇角輕微的上揚,喉嚨溢出一聲低嗯。

他閉上眼睛:“我的也很快。”

---------------

周宴禮蹲在屋外打遊戲,還貼心地戴上了耳機,中途幾次想開罵他都忍住了。

本來十分鐘前他就回來了,看到麵前這個場景,他也不想進去打擾。

一局遊戲打完,裡麵那兩人還沒分開。周晉為似乎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江會會小心翼翼地將旁邊的外套拿過來,替他蓋好,擔心他著涼。

周宴禮就這麼倚著門框看了一會兒。覺得麵前這畫

麵還挺歲月靜好的。

周晉為是個戒心和防備心都很重的人,加上他這人本性傲慢,所以很難接近。

這塊千年老冰如今似乎也被江會會這小火慢燉的性格給捂熱。

他轉身準備離開,低頭時,看見腳邊那張證件,估計是江會會來的時候遺落的。

他彎腰撿起。

照片像是初中拍的,那會兒還是個齊劉海妹妹頭,臉比現在更圓。

可愛精致的像是玩具店內擺在櫥窗裡用來吸引客源的洋娃娃。

看著鏡頭微微發愣,估計還沒意識到在做什麼,快門就已經按下了。

他勾唇,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張照片他見過,在他爸爸的錢夾裡,打開就能看見。

再過一年她的身份證就會更換,新身份證上的照片會成為她未來的遺照。

照片裡,她安安靜靜的看著鏡頭,眼裡帶著十八歲少女的稚嫩,和一點對未來懵懂的憧憬。

家裡其實有她的錄像,周宴禮經常翻出來看。

二十歲的江會會坐在院子裡給小狗梳毛,頭發隨意地綁在腦後,身上穿著一條淺杏色的連衣裙。

她和現在沒有太大的區彆,還是慢吞吞的性格,卻多出了一種被愛意嗬護澆灌的自信。

那天陽光很好,她梳的格外認真,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鏡頭。

男人溫柔的聲音在鏡頭外響起,喊她的名字:“江會會,看這邊。”

她愣了一下,看向鏡頭。

下意識想要伸手去遮臉,笑容嬌羞:“現在有點醜。”

低沉的男聲同樣也在笑:“不醜,很美。”

隨著他的靠近,鏡頭的視野也一並被拉近,最後對著腳邊的草坪。

他們好像在接吻。

視頻就到此為止了。

家裡有很多她生病前的視頻,記錄者無一例外,都是周晉為。

都說鏡頭是會愛人的,他拍攝的江會會,總是溫柔又漂亮。

她伸手捂著孕肚,笑眼微彎:“他好乖哦,從來不踢我。”

鏡頭後的聲音,是帶著寵溺的笑:“小禮也在心疼媽媽。”

他的名字早就定好了,在還沒決定是男是女時。隻定下了一個禮。

因為江會會說,她夢到了這個名字,夢裡的自己在喊小禮。

很荒誕的一個夢,但在她提議:“要不就叫他小禮。”的時候。

周晉為很快就同意了。

院子裡有一棵木棉樹,是在驗出懷孕那天栽種下的。

江會會說:“希望這棵樹能陪著小禮一起長大。”

他總喜歡連名帶姓的喊她:“江會會。”

周宴禮每次看到這些視頻時都會想,那個時候他們應該是相愛的。

最起碼,他隻在那些視頻裡看過他父親的笑容。

那個男人,總是不怒自威,不苟言笑。

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

在麵對他時,都有種由內而外的恐懼。

遍布全身,讓他戰栗。

可是視頻裡,他溫柔,寵溺,笑著替她理順淩亂的發。

他在庭院裡為她搭建秋千,鏡頭亂晃,應該是她在笑,笑到拿不穩鏡頭。

她說:“周晉為,你好笨哦。”

當時他們記錄下這些生活瑣碎時,應該也沒想到過,這會成為她留在人世間的最後影像。

像是在翻看一本死亡回憶錄,越往後,距離她的死期,就越近。

最後一段是在葬禮上拍的,也不知道是誰定下的規矩。

不光結婚要錄製,就連葬禮也要記錄,陰沉的色調,墓地四周是厚重的霧靄。

那個時候周宴禮還很小,不懂發生了什麼,躺在爸爸的臂彎裡睡覺。那個男人一身黑色西裝,手臂綁著白色孝帶,胸前彆著一朵白花。

他一言不發,站在墳前,站了很久。

當時天空下著小雨,他的頭發淋濕了,肩膀也濕了。

可懷中的周宴禮卻被遮擋的很好。

拍攝角度在後麵,拍攝者應該和吊唁人群站在一起。

鏡頭中,周宴禮看不清他爸爸的神情。他隻知道,他第一次看見他父親,那個不論何時,都氣定神閒的男人。

此時卻輕微佝僂,像是不堪重負。

他低下頭,肩膀似乎在以肉眼不可見的程度顫抖。

因為肉眼不可見,所以周宴禮不止一次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是在哭嗎,還是說,因為那天的氣溫太冷。

上一段錄像,還是他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孩子躺在嬰兒床上。窗外,是柔和的陽光,微風將樹枝吹動,樹影娑娑。

他說:“江會會,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可是後來。

他站在她的墓碑前,抱著他們的孩子,親吻墓碑。

江會會,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