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考完最後一門回到家,客廳裡麵很熱鬨,江滿的聲音尤其大。
原本江會會和周宴禮一起上樓,她還在和他說這次期末考的重點。結果下一秒,她聽見屋裡傳來的聲音。
瞬間變了神色,從一本正經變得雀躍,身上有著屬於十七歲少女該有的活力。
在此刻,她也顧不得身邊的周宴禮了,一路小跑上了台階,回到家中。
爸爸正抱著江盈盈,喂她喝粥,旁邊的江滿則拿著新得來的奧特曼玩具愛不釋手。
媽媽在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餐。
聽到動靜,媽媽從廚房出來,喊他們兩個趕緊洗手吃飯。
江會會平時在家總是沉默寡言,在爸爸麵前才真正像個未成年小孩。
她換了鞋子,笑著跑過去:“我還以為得晚上才能到。”
一年沒見了,爸爸滿臉慈愛的將她上下看了一遍:“長成大姑娘了,是不是長高了?”
江會會臉色微紅:“隻長高了一點點。”
上次測量身體時,她才一米五八。
爸爸說沒事兒,這個年紀還能再長:“你姑姑也是十八歲才開始抽條的,咱們家的人長個都慢。而且一米五八多好,剛剛好。”
江會會在爸爸旁邊坐下,一臉期待:“我聽姑姑說,這次放一個月?”
“是勒,可以在家多陪陪我們會會了。”爸爸又將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和廚房裡的媽媽感慨,“你說我家會會長得這麼水靈,以後會便宜哪家小子。想到以後要送她出嫁,還有點舍不得。”
媽媽從廚房裡端出一盤菜:“舍不得舍不得,那以後乾脆留她在家當老姑娘好了!”
她瞪一眼江會會:“還不快去幫忙,杵在這裡就知道等著吃!”
江會會立馬起身,去廚房將菜端出來。
爸爸也過去,在一旁洗碗盛飯:“你彆總這麼說孩子,你這個嘴,對外人這樣,對家裡人還這樣。”
媽媽哼了一聲:“我哪樣?我辛辛苦苦操持這一大家子我容易了?”
客廳裡江滿開始大喊大叫:“啊,盈盈尿褲兜子了!”
媽媽吼道:“還傻站著乾嘛,還不快去拿尿布。”
“尿布在哪裡?”
“在裡麵的行李箱裡。哎喲,江滿,你彆把妹妹放地上。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
“可是好臭。”
“臭死你個孬孫!江會會,尿布找到了嗎?”
“找到了。”
周宴禮沒開門,就這麼靠牆站著,看著隔壁那扇關著的門,裡麵滲透出暖色的光來。
屬於家庭的嘈雜喧鬨和熱鬨氛圍,都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他又看向樓道旁的窗戶,外麵下雪了。
又是一年除夕。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過年,平時的冷清還可以在學校度過。可到了這段時間,他又不得不直麵事實。
奢靡豪華但是冰
冷的房子,豐盛美味卻食之無味的年夜飯。
偶爾父親也會在百忙之中抽空回來陪他過節。
但那種時候,倆人往往都是沒什麼話的。
安靜地吃完年夜飯,再安靜地坐在客廳看一會春晚。
通常都是周宴禮嫌春晚太過無聊,跑樓上玩遊戲,一把接著一把,那些隊友都會因為各種原因下線。
陪家裡人看春晚,幫媽媽包餃子,和爸媽一起打三人麻將。
周宴禮看著灰掉的好友界麵,摘了耳機下樓。
可是客廳裡,剛才還坐在那裡獨自看電視的男人早已離開。
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杯涼掉的茶。
周宴禮靠著牆,深呼一口氣。
或許是習慣成自然,他對除夕夜產生了一種下意識的抵觸。
因為討厭那種反差。
外麵燈火通明,合家歡樂,他守著一個空房子,從早到晚都靠遊戲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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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因為剛回來,所以那些親戚他都得先去見一見。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偷偷把江會會拉到角落,給了她三張紅色的紙鈔。
“這是零花錢,你偷偷收起來,彆讓江滿知道,也彆讓你媽媽知道。”
江會會點頭,小心翼翼地將錢收進書包夾層裡。
她是非常典型的乖乖女性格,長相也符合大眾對乖乖女的印象。
齊劉海大眼睛,皮膚白,天生一雙討喜的笑眼。
對麵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有氣無力,焉頭耷腦的少年。
邊鎖門邊打哈欠,看到江會會,朝她抬了抬手:“早。”
他每天早上都是這副樣子,丟了半條命一樣。江會會早就習慣了。
爸爸看著他,問江會會:“這就是你媽媽說的那個剛搬來的全校第一?”
江會會沒想到,周宴禮隨口吹的牛,竟然被媽媽當了真。
整棟樓的人幾乎都知道周宴禮是平江一中的全校第一了。
好在樓裡除了江會會之外,沒有其他在平江一中讀書的人。
周宴禮聽到聲音,無精打采地往旁邊瞥了一眼。
對上中年男人那張臉後,他的困意醒了一半:“我靠,姥爺?”
爸爸愣了愣。
這個男孩子怎麼上來就喊自己姥爺?
周宴禮就像小孩碰到最疼愛自己的長輩,這些天受的委屈恨不得全盤托出。
過來抱著爸爸就不肯撒手。
江會會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更不知道要怎麼做。
好在爸爸不是個不近人情的人,被一個陌生人抱著喊姥爺也沒有推開他。
而是笑著拍了拍周宴禮的肩膀:“小夥子是想姥爺了吧?看來我和你姥爺長得很像。”
豈止是像。
周宴禮罕見地濕了眼眶,他覺得窩囊,背過身子偷偷用手擦了擦。
再轉過身時,就與平時無異了。姥爺上了歲
數之後一直在生病(),全靠那些昂貴的醫療器械和天價藥物續著。
每次周宴禮去看他(),他都會伸著自己纏著輸液管的手,顫顫巍巍地指向房間某個角落:“姥......姥爺給我們小禮留了好吃的,小禮......多吃點......”
鬆開手之後,爸爸笑容和藹地從外套口袋裡又摸出一張一百的紙鈔遞給周宴禮:“去買點自己愛吃的,就當是姥爺請你的。”
“看到沒?”去學校的公車上,周宴禮伸出手指撣了撣那張嶄新的紙鈔,“我可是姥爺最疼的大外孫兒。”
他這副得瑟樣,讓江會會也頻頻發笑。
她笑著點點頭,眼裡滿是寵溺;“是是是,姥爺最疼我們小禮了。”
周宴禮把錢收起來,問她:“考完試後想好去做什麼了嗎?”
“媽媽給我找了個補課的工作,每天兩個小時。”
周宴禮皺眉:“放假還得工作?”
有個老人家上了車,江會會想要起身將座位讓給他,結果被周宴禮按下去。
他站起身:“您坐我這兒吧。”
對方笑著和他道謝:“謝謝謝謝,好孩子啊。”
周宴禮搖了搖頭,沒說話。手臂隨意地搭在橫杠扶手上,低頭看江會會。
下了車後,江會會笑容欣慰:“我感覺小禮現在也變了好多。”
他微抬下顎,臭屁道:“變得更帥了?”
她一臉認真:“我是覺得,小禮變得比以前更好了。雖然脾氣還是有點差,如果能再改改就更好了。”
“嘁。”他替她拎著書包,“我現在算是知道我的脾氣到底像誰了,全特麼隨姥姥了。”
他在自己家,都能聽到她的大喊大叫,一天不落。
罵人的話都不帶重樣的。也不知道詞彙量怎麼就這麼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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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一個月來,周宴禮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周一到周五需要早起上課不用說,唯一能睡到自然醒的周六周末,也因為不速之客的到訪頻繁被打破。
周宴禮起床氣遍布全身,偏偏他有火還不能衝他爸發。
“你要是想見江會會,你就直接去敲她家門,彆來折磨我了成嗎?樓下那些阿姨都以為咱兩是一對臭gay。”
“臭gay?”很少有涉及周晉為的知識盲區的,這姑且算是一個。
他並非聽不懂,隻是完全沒往那方麵想過,甚至認為可能隻是同音。
周宴禮更直白的和他解釋:“就是GAY,g-a-y,gay!同性戀,說咱倆是同性戀,聽明白了嗎?”
周晉為的眉頭瞬間就皺起來了,嫌棄地起身離開。
操!周宴禮一肚子火。
他還嫌棄上了?
周晉為剛把門打開,就看見了站在門外,抬手準備敲門的江會會。
突如其來的開門把她嚇了一跳。
連帶著懷裡的小嬰兒也一起嚇了一跳
() ,聲音委屈的開始嚶嚶嚶哭了起來。
她急忙伸手去哄,將人抱在自己懷裡,低頭用臉去貼她的臉:“盈盈不怕。”
聽到聲音,周宴禮也過來了。
剛好看見她正溫柔地哄著懷裡的小孩。
看到這個場景,他心裡莫名一酸。
心酸的酸,還有嫉妒的酸。
這樣的場景他從小到大不知道幻想過多少遍。想不到有一天終於能親眼見到她媽媽哄小孩的樣子,居然哄的不是他,而是彆人。
他語氣不善,對一個嬰兒有著前所未有的敵意:“哪來的小孩?”
“這是我妹妹。”好不容易哄到不哭了,她欲言又止,表情哀求,“我還有點作業要寫,可是我家裡沒人,我妹妹需要有人看著,可以......可以麻煩你們幫我個忙嗎?”
小姨?周宴禮盯著江會會懷裡那個還沒他胳膊長的小嬰兒。
這特麼居然是小姨?
小姨初中就被周晉為接到了帝都,一直養在周家。也算是陪伴周宴禮最久的親人。
還真是奇妙的體驗,不光見到了高中時期的父母,中年版姥爺,甚至連嬰兒形態的小姨都讓他看到了。
他自告奮勇地把江會會懷裡的小嬰兒抱過來:“去忙你的吧。”
江會會露出一個感激的笑:“謝謝。我一定儘快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