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了平江之後,孫矩總懷念在帝都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日子。
他不止一次吐槽過這個地方的破舊,連個酒吧都沒有,出門踩到狗屎都比碰到美女的幾率大。
那時仍是夏天,平江最炎熱的時候。
馬上就要入秋了,聽說一旦入秋,氣溫就會驟降。
孫矩家裡是做金融的,和周晉為家不太一樣。他家的產業遍布全球,遍布各行各業,哪怕是在帝都,“周”這個姓,同樣也是大姓。
所以看到他和自己一樣,不得不來這種破地方讀書,也算是孫矩痛苦生活中難得的慰藉。
每天放學,車外都會停著一水的低調到看不出真豪的豪車。
都是家中的司機過來接在這所學校讀書的少爺小姐們。
周晉為今天沒有回去,他給司機打了電話,讓他不用來接自己。
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回家了。
小鎮沒有酒吧,網吧倒是不少,他隨便走進一家。
這裡沒有未成年不能上網的嚴厲條款,甚至連身份證都不需要。
他沒戴耳機,嫌臟。
遊戲裡的殺戮讓他煩躁的內心短暫得到安寧。近乎真實的3D遊戲效果,近戰時手起刀落,對方角色倒下,甚至能看見被開膛破肚的內臟。
隻有在這種時候,他的內心才是平靜的。
他的家庭是壓抑,病態的。
在那種環境中長大的他,同樣也是壓抑病態的。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和他父親一樣,在長期的高壓自我約束下,變成一台商業機器。
再在某個時間點突然爆發。
變得放縱,惡臭,肮臟,將前幾十年裡不被允許做的事情,統統做一遍。
家裡現在居住著一對雙胞胎私生子,剛出生三個月,父親讓他喊他們弟弟。
這也是他為什麼不想回去的原因。
他擔心自己未來也會變成那樣。
沒有道德沒有三觀。
網吧有播報係統,通常隻有在觸發特定條件時才會被觸發,平時一整天都響不了幾次,今天卻一直響個不停。
——恭喜34號機在遊戲中拿下首殺。
——恭喜34號機在遊戲中拿下團殺。
——恭喜34號機在遊戲中達成無限殺戮。
——恭喜34號機在遊戲中達成無人能擋。
——恭喜34號機在遊戲中帶領團隊獲勝。
過來觀摩大神操作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發現這位大神沒什麼特彆的遊戲技巧,一門心思全在殺戮上。
全程都是暴力美學。
並且還會變態的留下,欣賞那些躺在地上的屍體。
直到遊戲結束,他沒有再開一局的打算,關了電腦離開。
經過櫃台時,要了一包煙和打火機。
他是按照繼承人的要求培養的,從小便被各種高標準約
束。凡事都不能落於人下。
所以從各種意義來講,他都是優秀的。
若將人類按照金字塔的形式來歸類,他也毫無懸念的站在最頂上那一排。
可他不是這樣的。
他也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
夏季,炎熱。
他又遇到了那個女生。
這一次,她同樣在被彆人欺負。
好像每次遇見她,都是一樣的場景。
那個粉色的書包不知第幾次被扔在地上,她紅著眼睛,畏畏縮縮的站在牆角。
那隻手高高揚起,快要接觸到她的臉頰時,在半道被一隻強有力的手給截住。
少年叼著煙,冷眸微抬。
他的聲音很符合他清冷的長相,低沉而薄涼。
“還不滾?”
或許是上位者身上特有的壓迫感,小縣城的混混平日張揚慣了,都是外強中乾的紙老虎。
隻知道欺負弱小。
碰到真正的硬茬了,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此時被他給嚇到,強裝鎮定撂下一句狠話,也算是勉強挽救自己被扯下的臉麵。
不情不願的離開。
巷子口,江會會伸手擦乾淨眼淚,然後蹲下,將散落一地的作業撿起來。
她身上的衣服好像總是不合身,不論是校服還是她自己的衣服。
書包很乾淨,卻有一種洗到發白的陳舊感。
她站起身,洗到縮水的袖口露出半截纖細的手腕。
褲腿卻往上卷了幾截,才勉強不會拖地。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眼睛微微泛紅,在這張白皙無暇的臉上,分外明顯。
她來到他麵前,像是鼓足莫大勇氣,終於從書包的夾層裡拿出一個袋裝的小麵包。
看她的愛惜程度,這個小麵包應該對她很重要。
或許,這是她舍不得吃的午飯。
可是現在,她將它送給了周晉為:“謝謝你。”
她微微笑著,唇角強撐著上揚的弧度柔和。明明眼底的眼淚還沒完全收回。
周晉為垂眸看見包裝袋上的文字。
乳酸菌麵包。
散裝稱重。
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懼怕,仿佛一切隻是錯覺。
江會會怯生生的同他解釋:“如果不表現的害怕一點,他們會......變本加厲的。”
素質通常都是與文化程度呈正比。
小地方的人接受教育程度不高,大多早早輟學,和那些不務正業的社會人士混在一起,長此以往也受到影響。
長得漂亮,性格弱小的江會會自然成為針對對象。
總是有人指責她軟弱,不懂反抗。可她該怎麼反抗呢,她也才十幾歲。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
沒有人幫她。
她試過反抗的,換來的卻是更加肆無忌憚
的霸淩。
家人讓她告訴老師,老師讓她彆和那些人接觸。
可她從未想要和那些人有任何接觸。
久而久之,她也就明白,沒有任何人能幫到她。
她隻有自己。
其實一直都是這樣。
她早就習慣了。
媽媽有更重要的弟弟需要關心,老師同時管教著幾十位學生,自己不過是這幾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