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晉為已經哭不動了,這一年來,他哭過太多次。
他其實不常哭的,哪怕小時候目睹父母爭吵,看著他們將各自養在外麵的情人帶回家。
數次遭遇綁架,被恐嚇,他也從未哭過。
發燒燒到人事不省,最後還是自己撥打120叫來救護車。趕來照顧他的隻有保姆。
那年他隻有八歲,問起父母時,才知道他們在不同的地方度假,陪著不同的人。
從小到大,發生任何事情,周晉為都不會哭。
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全部絞在一起。
疼啊,江會會,好疼。
可是她肯定比自己要疼上百倍千倍。
無數次,他都在想,為什麼生病的不是自己,為什麼是江會會。
為什麼呢。
明明她那麼努力的在生活,為什麼要讓她去受這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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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會會走的很安靜,那時呼吸機對她來說已經不起作用了,醫生沒有告訴周晉為,她的真實死因是窒息。
但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猜不到。
爸爸媽媽在旁邊給她收拾遺物,周晉為抱著她,做最後的告彆:“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他表現的很平靜,沒哭沒鬨,安靜地給她換上衣服。
“到了天上不要太快忘記我,偶爾也來我的夢裡看看。”
他不舍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受了這麼久的苦,瘦成這副樣子。
明明是很愛美的女孩子。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到懷裡,像從前無數次那樣。
隻是可惜,這一次,她不會再給自己回應了。
周宴禮沒來,也沒能看到媽媽的最後一眼。
周晉為知道,江會會不希望他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她希望自己在小禮心中,永遠是最漂亮的媽媽。
平江這邊的習俗,死者下葬時,遺物也要一起燒毀,也算是一個寄托吧。
讓她在那邊也能用得上。
爸爸一邊收拾,一邊低頭抹淚:“可憐的孩子啊,苦了那麼多年,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走了。”
周晉為沒有說話,他也在一旁收拾。
他看著衣櫃裡的那些衣服。
粉色的毛衣,是他們一起去買的,她說粉色很配他,都一樣悶騷。
還有這條圍巾,是她自己織的,織了三條,他們一人一條。
這件牛角扣的外套是她第一次去他家時穿的。
這雙白色的球鞋,是十八歲那年,她穿著去爬了山神廟,當時還嫌鞋太硌腳。
每一件,總能勾起他的無數回憶。原來他們在一起經曆了這麼多。
保姆上來喊他,說小少爺醒了,一直哭著要媽媽。
周晉為身形微頓,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
樓下的房間,周宴禮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直到他過去,他的哭聲才小了點。周晉為將他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單手托著他的背。
“怎麼了?”
他聲音委屈:“媽媽。”
周晉為的眼尾垂了下去,那是難過的弧度。
但他表現的很平常,他抱著他,溫柔的哄了哄:“媽媽去了彆的地方,暫時回不來了,小禮要好好長大知道嗎,等媽媽回來了,才能保護好她。”
他像是聽懂了,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小臉上還掛著淚水。
周晉為溫柔地替他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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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一直在下雨,包括葬禮那天。
過來吊唁的人很多,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憾色,他們說著可惜,還這麼年輕,怎麼說走就走了。
占彤一直在哭,她怎麼也想不到上一次通話的時候,江會會就已經生病了。
周晉為看著窗外的雨,不知它何時會停。
但他清楚,他心裡這場雨,這輩子都停不了了。
葬禮開始時,周宴禮已經睡著了,他還小,不懂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隻知道家裡今天來了很多人。
隻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在哭,隻知道,他們每個人都讓爸爸節哀順變。
周晉為抱著熟睡中的周宴禮,他站在墓前,和江會會做著最後的告彆。
是在那個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彎下腰慟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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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江會會感到孤單,所以周晉為在墓碑四周種了很多她喜歡的花。
又是一年秋天,那裡的花仍舊開的很美。
已經一年過去了。
是在江會會離開之後,周晉為才突然發現,這個房間這麼空,這個床這麼大,這個屋子,這麼安靜。
這一年來,他按照江會會所說的那樣,非常努力的在生活。
他認真工作,認真照顧周宴禮。
他長高了不少,會說很多話,也學會跑了。
而周晉為自己,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有著一張帥氣年輕的臉龐,卻長出了一些白發。
是在江會會葬禮結束後的第二天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