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紅了綠,綠了紅。
周宴禮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他爸了,對他來說,父親這個角色,在成長過程中可有可無。
對方存在的意義好像隻剩下那張沒有上限的附屬卡。
奶奶說:“你爸爸工作忙,所以才不回來。”
周宴禮也不說話,低頭一個勁扒飯。
像是化悲憤為食欲,將所有的委屈全部吞下去。
他性格要強,從不愛在彆人麵前示弱。
哪怕心裡委屈,麵上照樣無所屌謂:“他愛來不愛。”
奶奶往他碗裡又夾了一塊排骨,眼神慈愛的看著他。
她說我們小禮要好好長大,要快快樂樂的長大。
雖然沒有爸爸的疼愛,可是他有爺爺奶奶,有外公還有小姨。
可周宴禮時常還是會覺得。
不一樣。
是不一樣的。
爸爸和他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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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植物,不是沒有陽光就不能生長。
哪怕周宴禮並沒有得到多少來自父母的愛,但他仍舊平平安安的長大了。
周晉為回來的那天,是在一個陰雨日。
毫無征兆,也沒有提前通知。
周宴禮打不了籃球,隻能窩在家打遊戲。
他聽見宋姨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覺得好奇,家裡什麼時候還會有客人拜訪?
從房間出去,往下看了一眼。
客廳內,多出了一個人。
是他多年未見的父親。
他好像變憔悴了一點點,鬢角的幾根白發,以前是沒有的。
可他還沒到四十,怎麼就老了呢。
宋姨接過他脫下的外套,抻平後去旁邊掛好,準備待會送去乾洗。
她說:“我讓廚房去準備午飯,正好小禮今天沒有出門,我去樓上叫他下來。”
周晉為抬眸往樓上看去,他深邃的眼正好對上周宴禮的。
周宴禮時常覺得他爸爸的那雙眼睛讓人看不透,他總能聽到彆人對他爸爸的評價。
他們說他,心思深沉是好事,可太深了也不行。對誰都防備,對誰都疏離,久而久之身邊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就像是一座漂泊在海上很久的孤島,從不靠岸,也不讓任何人靠近。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周晉為為什麼遲遲沒有再娶的原因。
外界隻當他是野心太重,感情在他那兒反倒被襯托的微不足道。
畢竟他已經留了後。
至於男女關係,他好歹也在壯年,私下解決是很正常的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那些人的猜測。至於周晉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甚至連和他有血脈親情的兒子都不了解。
遑論那些外人。
有一陣子沒有見到了,周宴禮竟然對著麵前這張臉生出了幾分陌生感。
看到對方
的視線也朝他看來。
他彆扭的移開目光,不去看他。
到底還是小孩,脾氣也還是小孩脾氣,鬨起彆扭也是淺顯易懂的浮現在臉上。
樓下的男人笑容溫和。
“不用,您去忙吧。”這話是和宋姨說的。
他低聲開口:“小禮。”
周宴禮脖子一梗,不情不願的鼻子出氣,下了樓。
今天整個帝都都很冷,周晉為應該剛從國外回來,穿的並不多。
隻有一件襯衫和外套,還都很單薄。
外套剛剛脫了,此時身上隻剩襯衫。
周宴禮看見他微微發白的手腕,嘴裡嘀咕說自己冷,然後將暖氣調高。
周晉為知道,他是怕他冷。
他輕聲笑笑。
連表現關心也是這麼彆扭的方式,真不知道到底是隨了誰。
多日不見,也罕見的開始詢問起自己這個叛逆兒子的近況。
周宴禮口是心非的回答。
“挺好。”
“學習很認真。”
“成績也很穩定。”
穩定的倒數。
他其實也有問題想問他。
這次到底是多大的生意,怎麼在國外一待就是半年。
下次回家是什麼時候。
還有.......他怎麼突然長出了幾根白頭發。
可想了想,他還是閉上了嘴。
關他屁事。
那頓飯吃的很安靜,周晉為一直在給他夾菜。
“好像長高了點。”他說。。
周宴禮有些得意:“那是,等你下次見到我,我肯定比你高了。”
他低聲笑笑,又往他碗裡夾了一塊排骨:“那多吃點,趕緊超過爸爸。”
周宴禮聽到這個稱呼從他口中說出,突然眼睛一熱。
他低著頭,使勁把那點眼淚給憋了回來。
哭什麼哭,真他媽的沒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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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周宴禮睡了。
周晉為一個人站在露台上點了根煙,倚靠圍欄,不緊不慢的抽著。
他看著遠處的江景陷入沉思。
沉默的這段時間裡,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這根煙抽完,他的腦子也被冷風吹的稍微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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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禮難得起了個早床,他裝模作樣的去他爸的房門口咳嗽。
都八點了,這人居然還沒醒。
他咳了半天,想把他吵醒。
宋姨站在樓下看到了,提醒他:“你爸爸天還沒亮就走了。”
周宴禮愣在那裡。
過了很久,他“哦”了一聲。然後失落的走回自己的房間,進去後,反手將門關上。
一直都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