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父欲言又止,想問又不好問,最後,隻能低頭喝了一口果汁,壓下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他和妻子約定好了,不過多乾涉孩子的選擇,他應該遵守諾言。
戚燃一臉警覺,謝妍怎麼都知道裴執了?他問:“你們也知道他?”
謝妍:“小燃也認識裴執呀?之前我們和你哥打電話,你哥哥的室友裴執在旁邊,我們一起說了幾句話。我們沒見你哥介紹過什麼朋友,這也算是頭一回了,就想著要不要邀請他來和我們一起過聖誕。”
戚燃皺起眉:“一起過聖誕?那他人呢?”
“學校裡突然有事兒,得
去忙個交流項目。這也說明人家小夥優秀,你也是,彆每天出去瞎玩。”謝妍道,“玩可以,但也要注意提升自己的能力,不要玩物喪誌。”
戚燃低頭裝死:“知道啦。”
謝妍看向謝凝:“小裴是明天到嗎?”
“應該是。”謝凝也說不準,因為裴執沒給他發航班信息,他說,“等會我問問。”
謝妍:“反正什麼時候來都行,客房已經準備好了,離你房間近。要是他住不習慣,還能去你屋裡跟你聊聊天。”
戚燃:“那我呢我呢?”
謝妍:“你回家住去。”
戚燃:“可我也想去我哥屋裡,和我哥聊聊天。”
謝凝:“現在聊也是一樣的。”
餐桌上歡聲笑語,謝妍倒是習慣了這畫麵,戚燃從小就喜歡跟在謝凝屁股後麵跑,戚燃小時候鬨騰,總是把身上弄得一身灰。
謝凝從小就愛乾淨,所以小時候不太愛跟戚燃來往,但戚燃特彆黏他。後來知道小謝凝是嫌自己臟,於是每天也不亂跑了,專心跟在他身後當小跟班。
大人們都笑,戚燃也就聽他哥的話了。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戚燃說,“你肯定要和彆人更好了。”
謝凝:“你吃飯。”
“我就說。”戚燃憤憤不平道,“我們還念小學的時候,當時還在老家那邊,原本我們每天放學一起走的,但突然有一天,加了個小男生。他真的很壞,每次都想辦法擠在我們中間,把我們倆給分開。”
謝凝:“你後來不是不跟我們一起走了嗎?”
“誰受得了他每次那麼擠,而且他真的很心機,我現在還記得。”戚燃道,“我一跟你說話,他就拿出手帕給你擦汗。你剛要跟我說話,他就往你手裡塞糖果。他擺明了不想讓我們倆說話,每次帶小零食也會分我一點,更多的還是給你……那段時間我看他對你還不錯,還每天給你送吃的,就想著算了,讓你們倆一起回家吧。”
“沒我在的話,說不定你能吃到更多的零食。”
小戚燃和小謝凝當時年紀都小,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都愛吃零嘴,但家裡條件一般,也不能時常買零食。對小戚燃來說,對方的零食投喂極具有誘.惑力。
可他也會想,這些零食原本都是小謝凝的,他如果不在的話,這些零食就都能給他哥了。
謝妍:“我記得凝寶說過這個小男生,他還教你籃球對不對?”
謝凝尷尬道:“我沒學會。”
不僅沒學會,還總是把身上弄得很臟,大人想不發現都難。
一開始大人們還以為他受了欺負,要去找這壞小孩算賬,後來他漲紅了臉說不是被欺負,是被籃球蹭的,他們才明白,原來是他們誤會了。
謝妍:“沒學會也不要緊呀,關鍵是有這樣一段回憶,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當時我們搬家太突然,都沒能讓你和他告彆。”
謝父:“問題不大。當時凝寶和隔壁班主任講過,
讓他幫忙傳話,凝寶還寫了一張紙條,上麵是我們的電話號碼,要是這個小朋友想和凝寶聯絡,打我們電話就可以。”
隻不過,這個電話一直沒有響起。
當時的小謝凝,每天都會問爸爸媽媽有沒有電話,他們怕孩子傷心,撒謊說有。但小謝凝很聰明,後來他確認過,對方沒有打來。
他覺得也很正常,兩個人不在一個學校,交情確實會變淡,不聯係也很正常。隻是,在夜晚即將入睡時的某一刻,他還是會覺得有一點點委屈。
明明說過要做一輩子好朋友的。
現在的謝凝回想起當時的自己,也覺得很有意思,又有點想笑。小孩子的話又能做什麼數?不過是一時的童真童趣,當不了真。
不過,對小小的他而言,這確實是一件很大的大事。
被謝妍這麼一說,謝凝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他不擅長運動,體育課都是在一旁休息,但某一天,他們經過體育場,比他小的小男生自告奮勇,要教他打籃球。
小男生隻是隨口一說,想和小謝凝換個地方玩耍而已,但高估了小謝凝的運動細胞,小謝凝怎麼都投不中,反而被激發了某種好勝心。他很固執,一定要投中。
小男生怕他累著,就想把他抱起來,可是他們倆都丁點兒大,抱起來有什麼用,還是夠不著這個高度。
“謝凝。”小男孩突然很認真地看著小謝凝,“等我長大,我把你抱起來。”
“這樣你不需要努力,也能投中了。”
小謝凝很疑惑地說:“可是等我長大,就會變得很高,而且那時候,我應該已經學會了。”
小謝凝天真地想,很多事情,等他長大了就好。兒時遇到的任何困難,都能用成長兩個字化解,包括當下對他而言很高的籃筐。
“那也沒關係啊。”小男孩說,“就算你能做到,我也可以幫你。”
可惜現在的謝凝還是沒能學會籃球。
他連摸到球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謝凝洗完澡後,看到裴執給他發了很多消息。
他倒是很想一條條引用回複,但,裴執發的消息多數為沒有營養的內容,很多意思重複,還有照片,隨時報備行蹤。
謝凝大致概括了一下,裴執發的這99+,基本內容就是報備行程+表達思念+說騷話。
【凝:我洗完澡了。】
一個語音彈了過來。
謝凝有些納悶,裴執居然沒有直接彈視頻,隻是彈語音?
“可以聽見嗎?”裴執應該還在戶外,風聲有些大。他調整了一下耳機,又怕謝凝聽不清,於是咬著耳機線道,“寶貝。”
謝凝:“可以。你還沒回酒店嗎?”
“嗯,在外頭。”裴執說,“你那裡有沒有下雪?”
謝凝:“有吧?白天好像下了一點,晚上不知道。”
謝凝沒注意瞧。
裴執突然喊:“謝凝。”
裴執每次喊謝凝全名時,咬字都格外清晰,又帶著一種極其認真的勁兒。謝凝怔了怔:“怎麼了?”
“我這邊有下雪。”裴執說,“你也去窗外看看吧,看看有沒有下雪。”
謝凝朝陽台方向走去:“你這是要和我同時看雪嗎?”
裴執:“對。”
陽台的門被推開一點,冷風灌入,裴執聽見呼嘯的風聲,說:“在房間裡看就行,你剛洗完澡,彆凍著。”
謝凝又將玻璃門合上了。
他家是一棟精致的小洋樓,花園並不大,隔著一層玻璃門,漫天都是冰冷的白雪,比他在國內看到的雪還大。
厚重的雪鋪在地麵上,茫茫風雪,亂了眼前的視野。
裴執在耳邊喊:“寶貝,有下雪嗎?”
謝凝:“有,而且下得很大……”
他驀地愣住了。
在肆虐的風雪中,謝凝似乎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風雪越大,眼前的畫麵與人影竟然越是清晰。
風雪交加中,覆滿白雪的樹邊,裴執的黑發在寒風中散亂飛揚,他穿著黑色大衣,一身黑在大雪籠罩下的世界,帶來濃墨重彩的一筆。
裴執往謝凝的方向靠近,風太大,他被吹得有些冷,於是換了隻手拿手機。
“怎麼不說話了。”裴執的嗓音低啞,“有沒有想我?”
裴執說話時,步伐不停,目光穿過茫茫白雪,直直落在謝凝的麵龐。
被凍得通紅的手指間,在黑夜中閃爍忽明忽暗的光芒。
是戒指。
謝凝低頭看向他的指尖,他也戴著戒指,同款的。
外頭的雪聲呼嘯,卻蓋不過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謝凝腦袋一片嗡嗡,他茫然道:“你……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明天才結束行程嗎?”
就算買最早的航班,裴執也無法在聖誕節當天來到洛杉磯。他當時還在心底調侃,除非裴執有超能力。
謝凝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淩晨、聖誕節當天,還有十分鐘不到。
“怎麼還是老樣子。我說什麼,你都信。”裴執似乎在笑,“笨笨。”
“等我一會兒,寶貝,然後你把陽台的窗戶打開。”
什麼?
謝凝還沒回過神,等他追問,已經來不及。
裴執隻丟下這麼一句,電話仍然保持通話的狀態,被丟進外套口袋。
小洋樓想翻進來真的太容易了,裴執輕而易舉翻了進來,隨後,他來到謝凝房間外的大樹邊上,仰頭看了謝凝一眼。
高度還行。
裴執把外套脫了,很利索地開始爬樹。
謝凝回房間拿了個大外套,以及圍巾,匆匆忙忙地打開陽台的門。
裴執的伸手很利索,也幸好謝凝住二樓,裴執很快就翻到了陽台。一隻大掌搭在陽台的扶手上,他的皮膚已經被凍得有些發青。
裴執的手很冰,謝凝剛碰上就感到一股駭人的寒意。他已
經翻過了陽台,雙腳落地的那一刻,謝凝將外套圍巾,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
謝凝:“我可以給你開門,你乾什麼要翻進來……太危險了!”
他的語氣少有的慌亂。
雖然隻是二樓,但雪這麼大,爬樹很容易出現意外,裴執方才的行為太危險,也太莽撞了。
裴執任由謝凝拉著他,他們從陽台到達屋內,謝凝將陽台的門關好,又將空調溫度調高亮度。
他的手被謝凝拿起來反複地看,手被凍得失去知覺,但他的臉上卻掛著滿足的笑意,看起來有點傻,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
“忘了。”裴執當時是真的忘了,忘了謝凝可以給他開門。他說,“我就想著,要快點見到你。”
所以才做出這麼愚蠢的事。他現在回過神,也覺得剛剛的他很可笑,怎麼連爬樹都想得到,他輕聲道,“怎麼每次看見你,我都會變得很笨。”
謝凝握住裴執的手,抬起眼睫,不輕不重地瞪了裴執一眼:“因為你是笨蛋。”
“笨蛋很想你。”裴執迎麵抱住謝凝。
裴執的身上帶著一層寒氣,體溫卻是熱的。他側頭,高挺的鼻尖輕輕抵著謝凝脖頸間的軟肉,沉迷地嗅著、亂蹭:“怎麼辦……寶貝,你剛洗完澡,就被我弄臟了。”
謝凝和裴執也就幾天不見,可他沒想到,突如其來的肢體觸碰,會讓他產生一種脊背酥麻的電流感。
他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敏感了。
謝凝微微偏頭,不是很在意地道:“再洗一次就好了。你的手還有知覺嗎?”
裴執:“一起洗嗎?”
謝凝看了裴執一眼:“回答我。”
裴執:“有知覺,寶貝,你不用這麼擔心,我以前訓練的時候,更艱苦的環境都受過。我小時候跟一夥人在雪地裡訓練……那時候確實受不了,冷到沒有知覺,但習慣了就好。”
裴執握住謝凝的手,又怕手冰到謝凝,於是改為環住謝凝的腰身。他把臉埋進謝凝的脖頸:“抱一抱就好。”
裴執做夢都在想謝凝。
謝凝有沒有吃飽穿暖,又和家人去了什麼地方?謝凝的夢裡也會有他嗎?謝凝想不想他?
想把謝凝關起來。
想讓謝凝身邊隻有他一人。
裴執想了很久,等他們見麵,一定要做很多很過分的事,來彌補這幾日。
真見到謝凝之後,他又改變了主意。
那些燥熱的、陰暗的、濃稠的想法,在見到謝凝後,都變得十分簡單。
一個擁抱就夠了。
隻要一個擁抱,隻要謝凝在他身邊,他就能感到極其滿足。
“我真的……特彆特彆特彆想你。”
裴執抱得很緊,炙熱的體溫與擁抱,像一張大網罩住謝凝。
滾燙的呼吸在耳邊落下,裴執的心跳節奏很快,竟神奇地與謝凝的心跳頻率同步。
“再不見到你,我真的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