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奶奶一把揪住許大海的耳朵,尖聲叫道:“許大海,我是你媽,你要我對她服軟?我是她婆婆,你是她漢子,伺候我們是她的本分!我們躲起來怎麼了?是她自己生了個女兒在外頭亂七八糟,關我們什麼事?我們不躲起來,難道還要我去聽人家怎麼罵她女兒不要臉嗎?”
“你才不要臉!你這個死老太太最不要臉!我二姐最好了!”許四妞忽然伸出小手指著許奶奶罵了起來。
全家人都是一愣,因為許四妞雖然不像三妞那麼文靜沉默,但她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叫她做什麼就會做什麼,沒人想到她居然會開腔罵人。
許奶奶氣的直翻白眼,她又跑過來想要去打許四妞,但姚翠花這會兒就跟護雛的老母雞一樣,整個人非常凶悍的抱住小女兒,硬生生把許奶奶嚇了回去。
許奶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大海啊,你看看這個女人跟她生的女兒,一個個的都翻了天了,居然罵起我來了!大海,你今天要是不給媽做主,媽就一頭撞死!”
許大海為難極了,於是他那一套縮頭烏龜的本事又一次發揮了出來,他兩隻手抱著腦袋也朝地上一蹲:“我怎麼做主?我怎麼給你做主?我明天還要起來掙工分……”
姚翠花看著許大海的懦弱模樣,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淌了下來。
“媽。”許香萍拉住她的手:“不要哭。”
“恩,媽不哭,媽就是覺得自己瞎了幾十年眼,真是太好笑了。”姚翠花抹了一把眼淚,然後用力道:“難得你姐夫在家,就趁今天,咱們搬出去吧。”
許四妞抱住姚翠花,小腦袋高高仰起,一臉稚氣的問道:“媽媽,我們搬出去以後,我是不是就不會挨打了?”
許菱雙一愣:“四妞,你在家會挨打?那個老太婆打你?”
許四妞點頭道:“每天都打的,小寶自己摔跤了也要打我,我柴火撿少了也要打。”
許菱雙走過來卷起許四妞破舊的衣服袖子,儘管光線這麼差,但那根細瘦的像蘆柴棒一樣的小手臂上滿是一塊一塊的淤青,有的還是新傷,泛著深紫色。
姚翠花用一種羞恥難堪的眼神看著大女兒,許香萍說:“大姐,你彆生氣了,你知道媽一直都是這樣的。以前你在家整日被辱罵,媽也沒有幫你說過一句話的。”
“我知道的。”許菱雙看著姚翠花說:“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做父母,不過幸好我們的媽現在還願意做出改變。”
“菱雙啊,對不起。”姚翠花低聲說:“可是村裡誰家不打孩子呢?”
“暫時彆說這個了,你們幾個都去搬東西!”許菱雙道:“秦遠,你先回去一趟,去跟小叔借那張舊床擺在老屋。”
“好,我這就去。”秦遠把手裡的火把交給許菱雙,然後溫聲道:“嶽母也是個可憐人,你彆跟她置氣。”
“我明白的。”許菱雙握住火把,道:“今天她們願意搬出去,我是很高興的。”
秦遠輕輕抱了她一下,才打開院子門走回去找秦安康借舊床。
之前他們搬新家的時候,把家具全都搬進去了,現在老屋隻擺著一些幾家不要的舊東西,還有一張涼床,現在不去布置一下,今天晚上姚翠花她們可是沒有地方睡覺的。
秦遠走出去後,許香萍就拉著兩個妹妹興衝衝的跑進了她們住的那間屋子,然後翻箱倒櫃,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放在舊床單上,一會兒打成包袱就能走。
姚翠花也看了看許菱雙,慢慢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許大海這時候不抱腦袋了,他忽然站起來拉住姚翠花:“孩子他媽,你不是真的要搬出去吧?你是我們家的人,你跟著菱雙他們住到秦家的老屋去,村鄰們看了會怎麼笑話咱們?”
“怎麼笑話?想怎麼笑話就笑話啊,我反正不在乎。”姚翠花有些麻木的看著麵前眼神閃爍的男人,然後輕聲道:“你要是怕丟臉,你可以告訴其他人,是你把我們趕出去的,不就跟你沒關係了?”
“你真的要走?我們二十幾年夫妻,就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你就要走?”許大海說:“誰家不是這樣過的?我知道媽脾氣大,但她是咱們的媽啊……”
姚翠花甩開他的手,忽然尖叫道:“她是你的媽,她不是我的媽!我不管人家是怎麼過的,我現在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我不想再受你媽的氣,不想每天做牛做馬還落不到一句好話,不想我幾個女兒在家裡豬狗不如,不想我男人明明是個帶把的卻連村口被騸的大黃狗都不如!”
許大海倒抽一口涼氣,仿佛被雷劈過似的,他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你是這樣看我的?你覺得我……你覺得我沒種?”
“你有種?你除了在生孩子的時候有種,你其他什麼時候有種過?”姚翠花冷冷一笑:“我現在是不想跟你動手,真要是打起來,我力氣比你大。當初是我瞎了眼,看上你麵白好看。那會兒我媽就勸過我,說你眼神飄忽性子不定,等我嫁過去肯定會後悔的。其實我嫁過來頭幾天就後悔了,打我進門,你媽就沒把我當人看!可惜那時候已經晚了,我跟娘家鬨翻了,我哪裡都回不去了,我隻能在你們家窩囊著過日子。最可笑的是,你比我更窩囊,你就好好的待在你媽的身邊,繼續做她的乖兒子吧。”
說完,她也走進屋子裡開始收拾行李了。
許菱雙拿著火把站在院子裡麵冷眼旁觀,許奶奶這回也不嚎了,隻斜眼看著她。
“嫁了個牛氣哄哄的男人,你倒是也變得牛氣哄哄起來了。當時在家裡天天給我洗腳、倒馬桶,那會兒怎麼沒見你這麼出息?”許奶奶嗤笑道:“不過是仗著一張臉生的好看一點,就以為自己能拿住秦遠一輩子?我聽說他在省城做的可不是小官兒,那邊什麼女人沒有?就你這樣的,現在攛掇你爸媽離婚,等過幾年你臉黃了、手粗了,就輪到你離婚了。”
“我離婚不離婚,也是我自己的事。再說我既能教書又能給人治病,沒了男人我一樣可以活下去,你要是等著看我的好戲,隻怕你這輩子都沒機會了。”許菱雙非常冷淡的說道。
許奶奶發現自己說不過許菱雙,就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拉住許大海說:“我的兒,就讓那個女人帶著那幾個不要臉的小東西滾出咱們家吧!那幾個都是賠錢貨,隻要小寶還在咱們家就行了!等她們滾出去了,咱們家的日子肯定會特彆紅火的!之前我就覺得姚翠花那個女人的麵相不好,一看就是克夫相。自從她嫁給你之後,我們家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生了一堆賠錢貨,我每次要拿出去丟到河裡,她都死活不讓,結果害的咱們家連飯都吃不飽。現在她們要自己滾,我們應該敲鑼打鼓送她們出門!”
許菱雙啪啪鼓掌:“說得好,說得非常好,我對你們家以後的紅火日子非常期待。我要說一句,既然我媽跟妹妹們都搬出去了,家裡的東西也應該分一分。我媽和香萍掙的錢跟糧食都要拿出來,還有我之前送給家裡的那一份糧食,也要分出三分之二來。”
“想要分錢分糧食?你想得美!”許奶奶立刻又變得凶悍起來了:“那是我們家的糧食,你敢動一顆試試看!”
許菱雙說:“你確定就憑你和你兒子,能爭的過我們這麼多人?”
許奶奶一愣,好像頭一回發現自己這邊其實勢單力薄。
很快,許香萍跟兩個妹妹就扛著自己的東西走了出來。
東西都是用舊床單和舊被子裝起來的,鼓鼓囊囊幾大袋,估計什麼零碎都放進去了。
她們三人的臉上都掛著一種興奮的情緒,連一向最文靜最沉默的許三妞都在笑。
之後,許香萍又想到了什麼,她就趕緊跑進灶屋,把她們幾個人的碗筷也給裝上了。
姚翠花也收拾了一個巨大的包袱走出來,許大海看著她欲言又止,不過到底還是沒有上前去阻止。
既然他媽都說了讓這幾個人出去,那大概就是對的吧。
院子外麵傳來了車軲轆的響聲,許菱雙打開院子門一看,隻見秦遠、秦安康和吳田七推著一個板車過來了。
“床支了兩張,爸在幫手鋪稻草,我想著還有糧食要搬,就喊小叔過來幫忙了。”秦遠笑著說道。
吳田七也很興奮的說道:“還有我,我力氣大,可以幫忙搬東西的!”
他手裡拿著一個手電筒,高興的跟做遊戲似的。
許香萍她們趕緊把自己收拾的包袱放到板車上,秦遠問道:“嶽母,今年你跟二妹分的糧食都放在哪裡了?不會全都碾了吧?”
“還沒呢,都在我們屋裡堆著,我帶你進去看。”姚翠花帶著秦遠朝裡走。
許奶奶趕緊上去拚命:“誰敢動我們家的糧食,我跟誰拚了!”
許菱雙一把把許奶奶拉到一邊,秦遠就跟著姚翠花進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