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二章/.8
靈秀峰的呼延問雪與師弟妹是一路人,又不是一路人。
說一路,是因他們有都顆劍心。
天下有劍心之人寥寥無幾,僅剩的都成了劍修,他們有仙緣,且世間萬物都不敵他們手中之劍,這樣一群人能互相理解,又能磨練劍術,毗益自身。
呼延問雪的劍術高,年紀輕輕便臻至化境,何人會不慕他、崇敬他?
說不是一路,當然是因為他太富貴,那生活足以讓任何一名貧窮的劍修痛心疾首,默念“窮凶極惡,奢靡至極”!
內心則留著寬麵條淚想:羨慕!真是太羨慕了!可惡,我也想如此富裕,再不濟給我十分之一的錢財我也夠啊!
其實,以往也不是沒有人舔著臉來呼延問雪這打秋風,一開始,呼延問雪也沒有關上大門,隻掃門前雪,他不會對窮困潦倒的師弟妹們主動幫助,可當然餓暈在他洞府門口時,卻也會不鹹不淡地吩咐管家:“領他們吃頓飯。”
掌門隱晦提醒:“徒兒,如此不可,你許了一人,保不齊沒有第二人、第三人,長期以往,那該如何是好?”
當時的呼延問雪還是名清冷的少年,看他模樣,也就十六七歲的光景,他站在那,像一棵雪鬆,枝乾未長至粗壯,卻已有遺世獨立之感。
顯然,他對掌門的提醒不置可否,沒說接受,也沒說不接受。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證明了掌門的前瞻性。
清晨,揮萬次劍後的師弟跌跌撞撞栽倒在他麵前,仰起瘦癟的臉,奄奄一息道:“大師兄,我好餓……”
呼延問雪:。
剛才揮劍時挺有勁?
下學堂,師弟師妹一左一右夾住這散發冷氣的移動冰山,用可憐兮兮的語氣道:“舍頓飯吧,師兄,我的錢都用去買隕鐵了,為了打劍,已經很久沒吃頓飽飯了……”
呼延問雪:。
沒留下飯錢,怪我咯?
最可氣的是,竟有一日,管家哭喪著臉來他麵前,小心翼翼道:“府主,有件事要跟您報備一下。”
呼延問雪:“何事?”
管家:“後廚的靈穀靈食都被吃空了。”
呼延問雪眉頭都不眨一下:“再買即可。”
管家:“買過了。”
呼延問雪:“?”
管家:“又被吃空了。”
呼延問雪的食量不小,劍修,消耗都大,可他再怎麼吃也隻有一人,且他生活習慣很好,很養生,隻吃六成飽,即便菜做得好,再多也是不吃的。
這世間的好菜色他有什麼沒吃過?錦衣玉食長大的人,不怎麼重口腹之欲。
經過管家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釋,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師弟妹們多麼窮凶極惡,他們消耗的糧食,不可勝記。
呼延問雪冒冷氣了,此時他的心腸比冰山還要硬,對管家說道:“以後若再來,直接將人丟出去。”
管家領命後大喜,他是不想看見餓死鬼投胎的劍修了,花錢而且費人力,後廚給他們做這麼多吃食也很難。
淩霄派的劍修們知道後也很難過,為疏解此情,他們在醉花蔭下演練一番。
醉花蔭不同於詞牌名中的“醉花陰”,迎春花的藤蔓如瀑布般垂落,千萬朵嫩黃色的花夾雜柳樹般的枝條籠罩一番天地。
花蔭下是一片平整的石台。與詩情畫意的名稱不同,這石台是用作劍修間互相切磋的,此石台乃是天然玉岩所化。
何為玉岩?這是修真界最硬的石頭,誰都知曉,劍修一劍,那劍氣甚至能劈斷山石,可劍氣落在玉岩上,力深的也不過留下一道痕,力淺的更是連擦痕都留不下。
劍修們一方麵以斬斷玉岩為至高目標,另一方麵又習慣在這平整的石麵上比鬥,反正造不成大破壞,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劍修好鬥,按理說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鬥是正常的,可當呼延問雪往醉花蔭處欲測劍氣時,不僅聽見了師弟師妹嗖嗖的劍聲,還聽見他們互相抱怨。
“可惡,究竟是誰壞事的,不是說好輪流去大師兄那打秋風嗎?”
“你去一天,我去一天,如此方能細水長流,一下子把桌掀了,這可好,大家都沒得吃!”
又聽見小師妹凜冽的嗬斥聲:“鼠目寸光,該殺!”
這些話讓呼延問雪的臉色更差,身邊寒意更甚,跟在他身後來醉花蔭的同儕們看見呼延問雪的表情,都往後退了些。
他們不忍離開,接下來,一定是場精彩絕倫的劍術虐打,能見識呼延問雪劍術的機會不多,要珍惜。
這就死道友不死貧道了,哎,等被大師兄打過後,他們的劍術一定能有長足的進步。
果真,接下來半刻,醉花蔭一片鬼哭狼嚎,宛若人間煉獄,過了半晌,呼延問雪頗為狼狽地走了出來,衣服亂了,頭發也散了,可他的氣場凜冽,像寒冬、像劍宇,寒風吹過之地寸草不生,他肆虐過的玉台,也沒有人能站著。
事實證明,大師兄的尊嚴不可挑戰。
之後也不是沒有膽大包天的弟子對靈秀峰的靈草、仙鶴伸出毒手,絕無例外被呼延問雪削了一頓,然而,這隻帶來了一時的清淨。
很快,劍修們發現,呼延問雪在懲戒他們時劍氣格外利,出手更加迅疾,被他削過的人總有新體會。
於是劍修們欣喜若狂,挑釁他更甚,恨不得在呼延問雪眼前上躥下跳。
這是免費的對練工具人啊!
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冰雪聰明的呼延問雪也不會化身對練機器,他決定冷處理,拔過靈草的,撩過仙鶴的,都會得到一張賬單,也不知呼延問雪如何做到,他竟然沒漏下一人。
那些可憐人背上了高利貸,倘若限定時間不還完,就會利滾利,且呼延問雪影響力巨大,聽說他們欠了呼延問雪錢,就沒人敢雇傭他們。
這從根本上斷絕了劍修們的生路,經此一役,呼延問雪在淩霄派地位超然,再也沒人敢挑釁他,撼動他的地位。
*
毫無疑問,葉瀾也是怕呼延問雪的。
當年去呼延問雪那蹭吃蹭喝有她一份。
這種怕並非恐懼對方的劍,怕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對金錢、對欠債的恐懼。
葉瀾實在不想回憶,背負巨債、走投無路的自己。
恐懼讓她表情更冷,對呼延問雪的態度更嚴肅,隻見她微微頷首,聲線冷凝道:“大師兄。”
呼延問雪也冷冰冰道:“二師妹。”
這兩尊冰雕對視了一會兒,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到底還是葉瀾先說了話,這是她以求於人。葉瀾高冷道:“我從烏斯藏來,得到一物。”
呼延問雪不說話,他沉默地看著葉瀾,意思很明顯:所以呢?
葉瀾臉更僵硬了:“大師兄可一觀?”從寬袖中掏出一塊香皂。
呼延問雪挑眉,他無聲詢問:這是何物?
葉瀾不得不掀開包裝禮盒,拿出香皂洗手,她的心在滴血,真的好貴好貴!
啊,流淌的是肥皂水嗎?不!是等價的黃金!
大師兄的表情變了,他頗有興致地挑眉,一尊冰冷冷的雕像瞬間有了人氣。
“好物。”這是他言簡意賅的評價。
葉瀾聽此言,像受到鼓勵似的,殷勤地推銷道:“這是高十二郎所做新物,名為香皂。香皂與皂角有異曲同工之妙,可用於清潔身體,比之皂角,它的氣味更好聞、更多元,清潔力度也更大。”她又說,“用它擦身洗衣都是極好的。”
大師兄很感興趣。
葉瀾卻話鋒一轉道:“我想此物應能賣出與白酒同等之價,但其終究是件新物,國人尚且不知這香皂如何用,若是由我等來推,買家難免以異樣眼神視之,於是……”
她以殷切眼神看向呼延問雪。
呼延問雪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直說:“你讓我賣。”
疑問句給他說得像陳述。
葉瀾硬著頭皮道:“正是如此。”
呼延問雪看她,她也看呼延問雪。
“好。”
冷不丁聽見這一聲。
好?
葉瀾竟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後知後覺:好?什麼好?
旋即睜大雙眼:大師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