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觀都被打碎了。
*
豬八戒一口氣蒸了十幾張餅。
不為彆的,就是做飯太煩,一次性多做些,省事。
但俗話說得好,由奢入儉難,他啃著乾巴巴的白麵餅子,時不時就口水,簡直都要落淚了。
“哎,俺老豬怎就過上這種日子了?”
他喃喃自語道:“想在東洲時,不說吃香的喝辣的,起碼一大早起來,西邊就有大鍋飯可以吃,餅子又香又紮實,還有香噴噴的肉醬。”
“那肉醬真是鮮啊,不愧是俺老豬養的小豬崽,肉一點都不腥。”
他甚至懷念起水靈靈的蕨菜,這些在外價值連城的、由楊枝甘露澆灌出來的蔬菜,總會出現在員工食堂,哪怕都是些老的,不能賣的,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以前還嫌棄夥夫的廚藝,委實不該,怎麼都比俺老豬強啊!”
他真是太想回去給高長鬆打工了!
吃完兩張餅,豬八戒就難過都吃不下了。
他憂傷地發了會兒呆,好容易才打起精神,把小妖怪都召喚進來。
誰知那和尚要花多久才能走到這,要花個一年半載,俺老豬吃什麼?喝什麼?
趁著天氣好,快把種子給下田了,秋天就能收一波。
豬八戒小算盤打得挺好,等他從想象中回過神來,小妖怪們已麻溜地排成一列。
從左到右分彆是野豬精、狐狸精、□□精、貓頭鷹精、兔子精、麻雀精與田鼠精。
都是自然界中最弱小的精怪,天知道他們怎蒙大運化形的!
豬八戒眼皮子微抬道:“都自我介紹一下,姓是名誰,以前跟什麼大王,會何種神通,統統報上來!”
小妖怪們有心表現,隻可惜,他們什麼神通都不會。
隻有狐狸精比較自信,他挺起胸膛道:“小妖名為胡三,以前在黃風大王麾下做嘍囉,五年前去過一次人族的村莊,叫做於家村,水桶跟鼎都是小人摸來的。”
可見,在他的妖生中,偷這兩件物什,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其他妖怪都投以崇拜的眼神,胡三排骨似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豬八戒:“……”
老豬我啊,一句話也說不出!
“罷了罷了。”
他從石背椅上起身,哪怕鋪了一張厚實的皮子,豬八戒依舊覺得這椅子膈得慌,無力吐槽的他威風地走在最前麵道:“小的們,跟俺老豬來!”
那些小妖怪興奮地應道:“是,大王!”排成一串,亦步亦趨跟在豬八戒身後。
豬八戒帶他們來到曾經開墾過的土地,十幾年前,他就是在這裡命令豺狼精等種田,也是在這裡被高長鬆收服的。
十幾年過去了,這片地依舊沒有人類踏足,於是野草肆意生長,長得比人還要高,蟲鳥時不時在草叢間出沒,充分證明了這片土地的肥沃。
豬八戒一揮手道:“把這塊地上的草都給拔了。”
他想到小妖怪們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還動用九尺釘耙,給他們劃出一大塊方方正正的地,讓他們在圈內拔草。
兔子精心疼壞了,他嘟囔道:“這麼好的草,說拔就全拔了啊……”
田鼠精白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拔還全給你吃了?你肚皮有那麼大嗎?”
“大王讓咱們拔,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咱們照做就是了。”
就是這麼無腦崇拜!
隻可惜豬八戒劃出來的地有些大,他們花了整整兩天才清理乾淨,期間,豬八戒甚至自己找了兩塊石頭,用神通將它們打磨成磨的樣子。
他還用木條組裝犁,身先士卒整土地。
那些小妖怪隻遠遠看過人類做農活,對這門高深的技術從未有過深入了解,看見豬八戒乾活,驚訝極了,也崇拜極了。
當然,起先是有小妖怪疑惑的。
“這……這不是人族才會做的事嗎?”
他們妖怪,是不是就該去打家劫舍,吃人肉啥的,種田像什麼樣!
狐狸精一爪子呼上其後腦勺。
“哎呦!”
“就你多嘴!就你聰明!”狐狸精厲聲嗬斥道,“大王都能做得?你我就做不得了?而且你怎就知道,咱們種的玩意跟人族一樣?說不定是天上的仙果呢。”
“大王連人都看不上,要吃妖怪,能吃人族的糧食?”
此外,他還有一個極富有說服力的理由:“再說,那吃食的味道你又不是沒聞過,捫心自問,人族的糧食能有這味兒?”
其他妖怪紛紛點頭,是極是極,灶台上的餅子太香了,哪怕是豬八戒吃剩下的、隔夜的餅子,對他們都有無與倫比的誘惑力,要不是礙於大王的淫威,他們真就去偷吃了。
狐狸精一錘定音道:“種田吧,彆想七想八的。”
……
再說高長鬆,把豬八戒扔回烏斯藏後,他就將這頭豬拋至腦後,一門心思呆在長安。
恰好水陸法會準備就緒,法會第一日,唐王禦駕出宮,特意至化生寺,旁觀陳玄奘組織法會。
葛朝陽一聽,擼胡須的手驀然一抖,扯下好幾根胡子,他都來不及呼疼,吹胡子瞪眼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高長鬆正好在聚靈陣中修行,看師父暴跳如雷,他勸說道:“師父不必如此介懷,正如同潮水還有潮漲潮落,儒釋道三家的關係也是一樣,不可能有永遠的勝者,前些年道門一直穩穩壓在佛門頭上,陛下想施展製衡之術,也是很正常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可你要修行之人對皇權過度敬畏也是不可能的。
高長鬆勸說了葛朝陽很多次,然而囿於時代,即時他理智上理解高長鬆的話跟唐王的決定,情感上還是很不能接受的,不談夾在中間的儒,道與佛呈競爭關係,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西風勝過東風,沒有第二條路。
於是葛朝陽沒有將高長鬆的話聽在耳朵裡,不僅如此,他還急得團團轉。
“得想個辦法讓陛下回心轉意才行……”
高長鬆略有些無語,他也不多說了,修行完後跟陳子航師叔發了聲招呼,往家裡去。
師父下午就出門了,或許是跟其他道門人一起,“共商大計”。
高長鬆想:我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去看看猴哥呢!
哎,等真踏上西行的道路,他就很難看見孫悟空了。
這麼多年,高長鬆也沒攢幾個錨點,本著將任務道具用在刀刃上的心,除了烏斯藏,他隻在西遊中段的女兒國,以及後部的火焰山設置錨點。
這兩地都是粟特人行商的必經之處。
讓高長鬆沒想到的是,今天家裡來了名客人。
*
推開大門,枝頭的青鳥娉婷落下,她在空中優雅地盤桓一圈,一錯眼的功夫,便化身成俏麗的少女,落在高長鬆麵前。
“有客人來了,鐘離郎君將人迎至北堂。”
高長鬆奇怪道:“什麼人能讓他去迎。”
青鳥說:“許是他本家的親戚,我聽郎君稱其為曾祖。”
鐘離珺的祖先?
高長鬆“啊”了一聲,不會是那一位吧!
他三步並作兩步,還沒走進北堂,便看見盤腿坐在塌上的仙人。
隻見他頭梳髽髻,髯長過腹,袒胸露乳的樣子像是核舟上的佛印。
天分明還很涼爽,鐘離權卻輕搖蒲扇,一副悠閒模樣。
高長鬆跨過門檻作揖道:“不知前輩來此,有失遠迎。”
他對漢鐘離十分恭敬,一是出於對八仙的敬仰,二是因為他是鐘離珺修行路上的領路人。
漢鐘離是很和藹的,他敞懷大笑的模樣好似彌勒佛,他擺擺手說:“不用如此拘束,我來隻是跟小兒說些話,你若聽了,就當穿耳的風,不必太介懷。”
高長鬆一頭霧水,漢鐘離卻無再解釋一遍的意思,對高長鬆道:“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也不多打擾你,走了!”
說著跳下榻,在他蹬地的瞬間,腳下生出一團祥雲,絲絲縷縷的雲霧越聚越多,終於將他整個人撐起來,搖搖晃晃地起飛,載著人遠去。
高長鬆喃喃自語道:“白日乘雲,給金吾衛抓住是要罰款的。”
長安禁止修士騰雲駕霧。
不對不對!
他搖搖頭,對坐在榻另一邊的鐘離珺說:“難得前輩來了,你怎麼不留頓飯。”
鐘離珺卻說:“不是我不留,是他不好意思吃。”
說這話時,他語氣很平靜。
高長鬆卻聽出點彆的意味,謔,這是麻煩找上門了?
他也爬榻上,跟鐘離珺貼在一塊道:“你仔細說說。”
鐘離珺也有些無語,他道:“曾祖他也不是有意的,這回,他也是做了天上那些神仙的傳聲筒。”
高長鬆:“你說說,究竟傳了什麼內容。”
“陳玄奘西行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西天眾有多期待,天庭的神仙就有多不高興。”
高長鬆點頭說:“可以理解,待玄奘法師歸來,佛教必定在東土大唐興盛,佛教的信徒多了,香火濃厚,道門的香火就要減少些。”
鐘離珺說:“所以,他們都是很不希望西行成功的。”
高長鬆:“……”
所以,那些動不動拿著法寶下飯毆打唐僧一行人的坐騎,是天庭的手筆咯?
要是他沒記錯,最後連玉兔都下來了。
鐘離珺道:“也不知哪位神仙,竟提到了你的名字。”
“我?”高長鬆用手指著自己鼻子,作難以置信狀,他實在想不到,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等等,莫非是他的外包被發現了?
不會吧……
鐘離珺說:“我也是才知道,這些時日,你竟成了天庭的名人。”
高長鬆還是很迷惘:為啥?
“源頭從木吒而起。”說到這,鐘離珺喟歎一聲。
“啊,木吒。”高長鬆忍不住道,“每每看見他,我就很想問,珞珈山究竟是有多清閒,能讓他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東洲,觀音菩薩也不管管。”
鐘離珺說:“你也是知道他的,他雖跟觀音大士修行,卻隻能算半個佛門人,他的父親,弟弟,那都是在天庭的。”
“你還漏了一個,就是他的母親。”高長鬆順口接道。
“對、對。”鐘離珺說,“他十幾年前去了趟天庭,將東洲的一應物產分給兄弟、夥伴,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也不知是畫本好看,還是吃食味美,木吒的舉動勾起那些仙二代思凡的心,最近總有神仙借公職之便利,來東洲吃喝玩樂,將其視為人間的蓬萊。”
高長鬆:。
他要是沒記錯,基於一些政治原因,天庭的妖怪都不喜歡來東洲吧。
“木吒又將你之才華吹得天花亂墜,一些神仙聽到風聲,知曉十二郎你特彆擅長享樂,腐化神仙的意誌。”
高長鬆一把跳起來:“靠!這話怎麼說的,我隻是推動一下娛樂業的發展,他們自己思凡、貪圖享樂,怎麼怪到我頭上了。”
這個鍋他不背好吧。
鐘離珺順毛,陌陌高長鬆的後背,等人差不多平靜下來再接著說。
“當然,是他們自己意誌不堅定。”
“可有些神仙認為,東洲的生活能勾引神仙下凡,也能勾得陳玄奘樂不思蜀。”
高長鬆麵露古怪之色:“什麼?”
鐘離珺沉重點頭道:“道門的人希望你能絆住陳玄奘,腐化他的心智,暫停西行。”
“曾祖覺得他們異想天開,然友人委托他傳話,他便跑了一趟,將話帶到,還說請十二郎自便。”
鐘離珺道:“隻是些小仙人的異想天開罷了,不必理會。”
高長鬆:“……”
好家夥,他一麵給西方眾物色妖怪,一方又要親自下場阻止玄奘西遊嗎?
這是什麼雙麵間諜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