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將軍略微一怔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答道,“邊陲常有戰事,鄰近村落深受其害,能吃口飽飯已經是不易。”而後他又連忙向樓西朧賠罪,“若有怠慢處,還請四皇子恕罪,實在是這裡不比京城……”
樓西朧從前就十分欽佩翟將軍,因他忠義英勇,如今再親眼見他舍棄京城繁華,與這些邊陲士兵同甘共苦,守土開疆,心中更生幾分敬仰之感。
“翟將軍言重了。這些士兵都是為國戍邊,慚愧的該是我才是。”
翟將軍知道樓西朧養尊處優,來到苦寒的守城一定會有諸多不適應,都做好了安撫的打算,卻聽得樓西朧這樣體恤士兵,對他的印象也有了幾分改觀。
……
夜半時分,巡邏回到住處的宋案看到平時應該已經睡下的同僚們此刻精神百倍的喂在一起竊竊私語,他走過去,見他們是在分食什麼東西。
有人看到他來,笑著遞給他一枚果子,“副將,嘗嘗——四皇子賞的。”
宋案看他們手上拿的正是那京城貴客托自己買的青果,這叫他大費周章才弄到的東西,如今卻被一屋子的人分食一空。他額角青筋當即突突跳了起來。
那人是故意羞辱他?
“拿開。”
看他神色陰鬱,遞青果過來的人心頭一凜,縮回手去。眾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隻看他徑直坐到床邊,側身躺了下去。
……
第二日,宋案在路過彆院時停了停。
他拿了半月的餉銀買來的東西,卻被對方如此隨意的四處賞賜。他心中實在不忿,但隨即他又清醒過來,人家是堂堂皇子,在京城之中,隻怕珍珠要當彈丸一樣隨意拋棄。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院子裡的樓西朧發現了他,主動叫住他還走了出來,“宋將軍。”
宋案隻得停下腳步。
“那青果吃了嗎?”樓西朧知道東西珍稀之後,隻留了一半,另一半送給了宋案。
宋案冷聲道,“那是四皇子的東西,不是我能夠享用的。”
樓西朧昨天從翟將軍那裡得知了宋案的身世,更知道他是拿自己的餉銀為自己買了東西,雖此刻宋案說話有些刺人,他還是沒有計較,“既是不易得到的東西,四皇子也是想跟更多的人分嘗一下。”說罷,他又拿了一袋銀子出來,“四皇子嘗了,覺得很喜歡,這是給你的賞銀。”
宋案沒有接,樓西朧塞到了他的手中。
“有勞宋將軍了。”
宋案手掌寬大,皮膚又因為風沙侵襲有些黝黑粗糙,樓西朧在宮中養尊處優,五指纖纖,就是這樣一雙手,捧著宋案的手掌將銀袋強塞給他。
“賞銀就不必了。”
樓西朧一下將他的手指按住,眉眼靈動帶笑,“誒,這可是四皇子的賞賜,你要是不領,回去四皇子就要怪罪我了。”
宋案從小就跟隨翟將軍左右,算得上是翟將軍的義子,這麼多年以來隨著他出生入死,倒讓他對情愛一事十分愚鈍。樓西朧這一捧一笑間,與身旁男子皆不同的婉約姿態,令他心中生出了一種極其微妙的癢感。他不好再拒絕,抓著溫熱的錢袋,生硬的說了句,“多謝四皇子。”
他走之後,樓西朧回到了庭院中。
坐在窗邊的林明霽看他進來,垂下了頭,佯裝一副專注看書的模樣——這在深宮中長大的皇子,心地溫柔純良的不可思議。想到二人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和如今,林明霽唇角不自覺帶了幾分笑意。而後他又想到了什麼,唇角笑意又漸漸斂了下來。
他善良溫柔,他那幾位兄長卻是豺狼。
林明霽為被趕出京城的樓西朧深深憂慮起來。他對太子印象差到極點,想到太子繼位後會如何迫害樓西朧,他便覺得有些胸悶。
若能為他做些什麼就好了。
若能讓他一直這樣天真無憂就好了。
此刻的他,特彆想抓住什麼。林明霽抬頭看向麵前的筆架,他拿了一支筆握在手中——不夠。
往日讓他心安的紙筆,在此刻並不能驅逐他心頭的惶恐。
此刻他的麵前忽然光線一黯,抬起頭,是樓西朧站在窗外,雙手扶著窗沿探身看進來,“你是在看書還是在寫文章?”
二人目光相對,樓西朧眼睫毛撲朔,話中帶笑。
他在京城時沒有這麼愛笑。如今離開了京城,他仿佛遠離世上煩憂了一般——也是,他在京城之中,麵對的便是幾個兄長爾虞我詐,爭奪皇位,自己即便謹小慎微,仍被驅逐到邊陲來。他怎麼會快樂呢。
林明霽恍然找到了答案。為何會有惶恐?不過是因為他現在是一介平民。他雙手空空,想要抓的東西自然抓不住。他要抓的東西,需手握左右朝綱的權勢方可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