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德何能要在今天受此折磨。”說到這裡,依依趴在桌子上,攥起拳頭痛苦不堪的捶起桌麵。
深有同感的沈景時也歎了口氣。
一旁跟依依關係不錯的一個女網紅搖曳著腰肢走來,向依依打探情況,“依依,公司是不是來新人了啊?”
“是啊。來了七八個。”
“你說他們會留下來嗎?”
“肯定啊,我當初不就這麼被張哥騙進來的嗎。”從桌子上爬起來的依依回答。
感到有一絲競爭感的女網紅也惆悵了——公司就那麼點能力,要是新人裡來幾個會整活兒的,公司很快就會拋棄不溫不火的她們,轉而去給新人推流量。
沈景時看著長籲短歎的美女網紅們,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不是不焦慮,可是焦慮有個屁用?把長得帥的都殺了?怎麼可能。
保持熱度,不要過氣,是他們這一行的共識。
……
在公司呆了一天,回到出租屋的沈景時癱在床上,再起不能。
隔壁又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音,因為房子隔音不好,這聲音真就跟原聲大碟似的在沈景時的耳朵裡回響。
本來趴著的沈景時翻了個身,變成了仰躺的姿勢。
也不知道隔壁是有入行新人搬進來了,還是舊人要離開這裡。
頭頂用裸露的紅色電線吊著的燈泡,仿佛在搖曳。光線就像水波紋那樣,在刷的雪白的牆壁上泛出漣漪。
打算爬起來洗把臉就去睡的沈景時,在站起來後,突然聽到丟在床上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拿起來一看,是裝修公司發給他的新房鋪完瓷磚後的照片——本來簡陋的毛坯房,在鋪完亮麵的瓷磚之後,一下因為麵積夠大,有了一種富麗堂皇的味道。
是的,富麗堂皇。
因為家境不好,從小隻能和父母擠在廉租房度日的沈景時,長大後對幸福的標準就是大和豪華。這也是他的存款,明明夠全款買一個小麵積的二居室,他卻非要去貸款,買240的大平層豪宅的原因。
看著逐漸成型的家,沈景時心裡湧出了一股滿足感。
裝修公司還給他發來消息,“瓷磚一鋪完就差不多了,最遲下個月月底就裝修完了。沈老板看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回來驗收一下。”
回去嗎?
為新房已經忙碌一年多的沈景時,在被告知新家即將裝修好之後,終於有了一種從漂浮的空中落到地麵的心安感。
“好,我下個月回來一趟。”已經在大城市謀生,很久沒有回到過老家的沈景時,終於決定回去看一看自己的新家了。
裝修公司發來一個握手的表情。
沈景時丟開手機,躺在床上回憶那個在記憶裡已經不甚清晰的家鄉——是個小小的鄉鎮,路麵坑窪不平,建築低矮破舊,他家在一個老破小的居民樓裡,窗戶外有生鏽的鐵欄杆和臟臟的紗網,這讓他即使趴在上麵,推開窗戶去望,外麵的世界也是灰蒙蒙,缺乏生機的。
可是他還是想回去。
塵封的記憶被撣去上麵的灰,露出一點點有彆於灰的其他顏色來——沈景時想到了自己從小玩到大的玩伴。
他住在自己隔壁。
父母不和,時常打架,半夜都能聽到摔砸東西和哭號的聲音。
但沈景時還是喜歡和他玩。可能是兩人家境相當的緣故,即使性格南轅北轍,他們的關係也仍舊非常好。
在大學畢業後,分數不佳的沈景時即將要前往陌生城市的三本職校時,被幾個名校爭搶,學習很好的玩伴還和他約定,要在光明和坦蕩的未來相逢。
隻可惜沈景時真的不爭氣,連三本的職校也讀不下去。索性這個社會寬容,給了他這種人一條通向美好未來的捷徑。
回憶如潮水席卷而來。
沈景時坐起身,從堆滿雜物的抽屜裡翻出很久之前被他換掉的山寨機。因為買它的時候,沈景時實在太窮太窘迫了,在這麼一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還是讓他淘到了這個跟磚頭一樣又黑又蠢的老人機。
棄置太久,已經沒辦法開機了。沈景時翻箱倒櫃的找出充電線,插上,靜等十分鐘之後,這個看起來已經不太能用的破舊手機,居然真的開機了。
沈景時從相冊裡,翻出了和那個玩伴的合照。
手機上還有很多。
是對方成績優異,辦升學宴的時候拍的。那個時候宴席上來了很多人,搖晃手機裡,全是晃動的人影。沈景時一張一張的翻,終於翻出了一張正麵照——他攬著對方的肩膀,笑的眼睛發光。對方望著他,在回憶中很少笑的臉上,居然也露出了笑容。
沈景時一點也不懷念自己不美好的童年,卻格外懷念這個從自己灰撲撲的童年裡,發出嫩綠枝椏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