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午休時大開間裡很安靜，有些同事還沒回來，有些趴在桌上午睡，有些則戴著耳機刷劇。空氣裡飄著淡淡咖啡香和水果味，隔壁還傳來兩位年輕媽媽交流育兒經驗說話聲。
占喜窩在工位上看租房APP，有合適房源就收藏下來。昨天著了涼，她有點兒感冒，不停地拿紙巾擤鼻涕，一杯杯地灌熱水。
部門經理文琴中午被叫去和孫總一塊兒吃飯，午休快結束才回來，路過占喜桌邊時敲敲她桌麵：“小占，來活了，到我辦公室來。”
“哎!”占喜乖乖跟她進去，屁股剛坐下，市場部老錢就急匆匆進來，抱著一大摞文件喊：“姑奶奶你可算回來了，趕緊幫我蓋章！”
文琴年近四十，拿過文件翻一遍，對老錢說：“你先等等，我把事給小占交代了再給你蓋，這都還沒上班呢。”
老錢就在邊上坐下等，占喜洗耳恭聽，文琴就把孫總交代事給她複述了一遍。
事情很簡單，二十多天後，公司會有一位大客戶帶團隊來考察。客戶是日本人，男性，五十多歲，孫總想給對方送份見麵禮，找文琴去吃午飯就是為這事。
據說這日本人正經又清高，不收任何昂貴禮物。孫總尋思土特產也拿不出手啊，於是就多方打聽，得知這日本人常年生活在中國，喜愛茶藝、花藝等雅致事物，尤其喜愛日本老家一位手作花藝大師造花作品。
聽到這兒，占喜還在發愣，老錢忍不住插嘴了：“那是要買進口花呀？這花寄過來不都蔫了麼？植物過海關很麻煩吧？”
文琴一副“你沒見過世麵”表情：“手作，造花，花都是假！”
“假？”老錢更納悶了，“假花去小商品批發市場買不就得了，撐死了幾百塊錢一盆，這玩意兒還能送人啊？還不如送土特產呢。”
“你彆打岔！”文琴示意他閉嘴，又對占喜說，“彆聽老錢瞎說，孫總讓我們準備花可不便宜，都是手工做，叫什麼、什麼……燙花藝術！不需要從日本買，現在國內也有人在做。小占你任務就是去找做這種花人，做一個擺件，高雅點，我估計網上能找到。你們小年輕愛玩短視頻，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具體做什麼花，你先找到人再說。”
占喜聽懂了，但她對這一行很陌生，“燙花藝術”也是第一回聽說，問：“文姐，預算是多少呀？”
文琴也是一頭霧水：“我哪知道預算啊，問孫總他也說不上來，我估摸著小四位數吧，再貴就沒意思了。”
“謔！”老錢驚呼，“那就是三、四千塊？這個價買盆假花！孫總也太狼了吧！”
文琴皺眉：“你懂什麼！手工，現在手工最值錢！手工刺繡，手工雕刻，人家是手藝活兒，就是比機器做牛逼，送出去也有誠意。”
老錢體會不了這份高雅，不吭聲了，文琴又交代過占喜幾句，占喜便出了辦公室。
對於這份工作，占喜說不上多喜歡，畢竟工作不是她自己找，而是遲貴蘭托了一大圈關係把她塞進來。人力資源部經理文琴是占喜遠房表姐，占喜上一回見她還是在太姥姥追悼會上，那會兒她才五歲，也不知道這麼遠關係，遲貴蘭是怎麼搭上線。
占喜上班小半年，日常就是為部門打雜，相當於文員，文琴讓她乾什麼就乾什麼，有時也幫其他分管薪資福利、招聘培訓、晉升團建姐姐們打下手，沒有自己具體工作內容，不免讓她心生焦慮。
坐回工位，占喜先在電腦上搜索燙花藝術，大概了解後又打開手機去網店和短視頻平台找了一圈，還真被她找到幾個做這行店鋪和主播。
占喜鎖定Q站一個視頻播放量不少主播，這人主做燙花作品，做出來東西有頭飾、衣服上配飾、新娘捧花、桌上花卉擺件等。
不得不說，那些頭飾配飾真精美又可愛，幾乎以假亂真，有一個草莓樣胸針，胖乎乎圓滾滾，占喜特彆喜歡。
視頻都經過剪輯，沒有完整製作流程，搭配簡單文字解說，作者也不露臉，不出聲，隻能看到他手。
那是一雙相當漂亮手。
應該是男性，皮膚白皙，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手背上有隱約青筋，指甲剪得圓潤乾淨，右手小拇指最底下那節還長著一顆紅色小痣。
他輕挽著衣袖，露出清瘦手腕，拿著各種工具操作時，那十根手指不論伸直還是蜷起都靈活舒展，有一種令人賞心悅目姿態。
配著輕快音樂，占喜看得津津有味，心裡感歎這人真是心靈手巧，還是男人呢！要是她哥有這麼一雙手，小侄子學校裡手工作業就再也不用愁了。
看著看著，占喜忍不住低頭看自己手，家族遺傳，她手上皮膚雖然白，十個手指頭卻肉嘟嘟，手背也肉，戴戒指不好看，據說戴玉鐲子會顯得富態。
人人都說這是一雙好福氣手，和她名字一樣，喜氣洋洋。占喜鬱悶地撇嘴，她更想要一雙纖纖玉手，會顯得更高級。
看過幾段造花視頻，又看到主播留在主頁“承接各種燙花產品私人訂製”信息，占喜當即給主播發私信，很幸運，對方立刻就做出了回複。
占喜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很虛心地向對方詢價。
對方顯然被弄懵了。
【小魚魚手作燙花】：？？？？？
【草莓蛋糕】：[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小魚魚手作燙花】：親，一朵花一個價，一個作品又一個價，我都不知道您想做什麼呀。
一個有著一雙美手男人，開口是“親”，占喜有點接受不了，想想可能開網店都這樣吧，沒喊她“老鐵”或“家人”算不錯了，就也沒太在意。
她飛快地去網上找來幾張鮮花插花圖片，發給對方。
【草莓蛋糕】：差不多就是這種造型，用燙花能做嗎？
【小魚魚手作燙花】：能呀。
【草莓蛋糕】：多少錢？
【小魚魚手作燙花】：您確定一款，我給您報價。
占喜便挑了一款有天堂鳥和百合花作品，紅紅黃黃看著很熱鬨，還有個喜慶名字叫“好運來”。
【小魚魚手作燙花】：您稍等哦。
——
電腦旁，方旭正唏哩呼嚕吃著一碗麻辣燙，抽空發出兩條微信。
【方旭】：好運來.jpg
【方旭】：魚啊，這玩意兒用燙花做多少錢？
一會兒後，對方回了。
【好大一頭魚】：4000
【方旭】：要這麼貴啊？？
【好大一頭魚】：望鶴蘭要用府綢，工時長，要造型，需要一周。
【方旭】：行吧。
方旭抽出餐巾抹抹嘴，打開Q站回複私信。
【小魚魚手作燙花】：親，這一款要6000。
【草莓蛋糕】：這麼貴？？？目瞪狗呆.jpg
【小魚魚手作燙花】：親，您可能不懂，這一款裡望鶴蘭要用府綢，工時長，整盆花造型複雜，需要一周哦。
【草莓蛋糕】：望鶴蘭是什麼？
【小魚魚手作燙花】：親，就是天堂鳥呦。
【草莓蛋糕】：……
占喜對著手機吸吸鼻子，心想人家果然是內行，她都不知道天堂鳥還有彆名兒，更不知道府綢是什麼東西。
六千塊，搶劫呢！買鮮花能買幾十盆了。
占喜頭有點暈，丟開手機，沒精力和對方討價還價，想著要麼換個簡單點花卉造型，要麼換家店鋪再問問。
——
下午，占喜微信忙個不停。
一邊是嘰嘰喳喳大學室友群，一邊是工作群，外加一個相親對象小王。
【四個小仙女】群裡，姚穎正在口吐芬芳，細數合作甲方傻X罪狀，羅欣然和占喜都沒空回，隻有趙晴晴給姚穎捧哏。
占喜得空喝了口水，在群裡發問。
【雞蛋布丁】：我想在公司附近租個房子，你們說是租單間好還是和人合租好啊？
【姚穎】：怎麼突然要租房子了？你不是住在你哥家嗎？
【雞蛋布丁】：我哥家太遠了，我想多睡會兒。
【姚穎】：我天！就為了多睡會兒，連免費房子都不住啊？
【雞蛋布丁】：就是這麼豪橫！
家裡事，占喜沒在群裡說過，雞毛蒜皮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隻有羅欣然知道一些。
【趙晴晴】：還好你公司遠，附近租單間比市裡便宜很多，但也要兩千多吧？
【雞蛋布丁】：是啊，工資三分之一，好惆悵，為什麼沒有大佬包養我啊！托腮.jpg
【姚穎】：為什麼沒有大佬包養我啊！
【趙晴晴】：為什麼沒有大佬包養我啊！
【羅欣然】：……
【姚穎】：你要搬出來，你媽知道嗎？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宰了你？
【雞蛋布丁】：會吧。喪.jpg
大學同寢四年，占喜和三個室友關係都不錯，她們也沒少聽占喜說遲貴蘭事，姚穎對占喜定位就是“媽寶女”，說從沒見過這麼聽媽媽話女孩。
占喜也不知這是誇獎還是諷刺。